医学与围棋断想 　　 作者：bangbu1996 　　 无知与博大精深 　　如果将围棋的全部视为十，你究竟懂多少？有人这样问。全盛时期的藤泽秀行棋圣回答说是六，就是说60%。 这一数字传着传着就变为6%了，后来有中国记者向秀行先生求证，秀行竟然说只懂3%或4%。最近的2004年秀行 甚至说只有1%。秀行的谦虚也许有点危言耸听，但自称“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上”的聂棋圣也曾自谦“认识围棋 的奥秘不到一半”，这就令人深思了。有意思的是，现代医学有着类似的反省，美国前总统科学顾问曾说： “二十世纪医学最大的发现就是发现了人类多么无知”。而Harvard大学医学院院长Sydney Burwell教授更悲观 的对学生说过：“在十年内，你们现在学习的知识有一半会证明是错误的，更糟糕的是我们不知道哪一半是错 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传统医学从来不肯自认无知，它声嘶力竭的重复着一个声音： “博大精深”。 　　你如果因为秀行只懂1%而认为他的棋艺不过如此，说明你根本不懂围棋；你如果因为现代医学有太多的 “病因不明”和“尚无特效疗法”而认为它和传统医学相仿，也不过证实你对医学绝对的无知。自称博大精深 的，本质往往是无知；反之亦然。 　　 大局观 　　围棋注重大局观，传统医学往往也自称整体观，二者似乎是相通的，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盖围棋的大 局观其本质恰恰是建立在对局部细节的深刻理解之上的，没有对局部死活、未定型地域官子判断的精深计算， 其“大局观”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花拳绣腿。传统医学自称整体观，其实对系统、器官、组织、细胞、分子等细 节和局部一无所知，所谓整体观也就是空中楼阁而已。现代医学并不时刻嚷嚷着“整体观”，本质上却与围棋 相通，对局部一者深入到分子，一者细微到半目；在计算后建立大局，在还原后成就整体。 　　 玄学 　　古代围棋常把围棋玄学化，《棋经十三篇》：“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隅各九 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二路，以象其候，白黑相半，以法阴阳……”。《玄玄棋经》序：“盖以动静方圆之 妙，纵横错综之微，直与河图洛书之数同一机也。非通玄之士不足论乎此。”传统医学同样把人体比附为小宇 宙，五脏六腑与行星季节山川官职等一一对应，二者惊人类似。现代围棋不再讲究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现代 医学也完全一样，这是二者得以不断进步之根源。 　　 经典 　　传统医学离开经典是不可想象的，与之鲜明对比，现代医学几乎毫不在意经典，它追求的是“最新”。现 代围棋具有和现代医学相同的特质：没有棋手再应用《桃花泉》的棋势；没有棋手认为《玄玄棋经》的死活题 比韩国研究生院的死活训练题更有价值；李世石没有打过一世棋雄坂田荣男的谱，丝毫不妨他成为当今第一高 手。真正的生命力不在于经典，在于与时俱进！ 　　 试应手 　　所谓试应手乃是在前途未卜，手段不明，方向难定时的一种试探手段。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均有试应手， 惟前者以人为试，虽试而无验；后者以动物为试，终以人为验。现代医学之所以不允许在人身上“试应手”， 是因为现代医学认为人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 　　 定式 　　“高手无定式”的真正含义是，高手精通定式而不拘泥于定式。现代医学既严格遵循于经过大样本随机对 照双盲临床试验检验的证据，又尊重医者的经验和患者的意愿，正合“定式”的精义；传统医学百人百方，随 意加减，虽美名曰“辨证”，其实质乃是不懂“定式”的野蛮未开化的业余棋。 　　 胜负手 　　棋势已非，高手往往投入胜负手。胜负手与无理手相近，但本质绝不相同。胜负手毋宁说是正手的一种， 只不过它更隐蔽更变幻更具风险。无理手则一眼可见是“俗手”，是“愚形”，往往也是“败招”。现代医学 面对未知领域，比如SARS，投出激素的胜负手，虽说胜负难卜，其实也有其合理而深厚的科学背景，不失专业 高手的风范；传统医学也动则出以“胜负手”，因为没有深刻的算路基础，实质是业余棋手的搅屎棍。 　　 年龄与水平 　　现代围棋符合进化论的精神，真正的高手都是一些年轻人。不管老聂服气不服气，他在陈耀晔们面前已经 是不堪一击。现代医学也一样，据哈佛医学院一项涉及医生数量非常大的研究表明，行医的时间越长，医生的 医技越差。因此现代医学决没有什么“名老西医”的说法，因为医生的水平与年龄决不简单成正比。中医之所 以津津乐道于“名老中医”，是因为胡子能带给缺乏科学精神的国人以强烈的心理暗示而已。 　　 死活题与解剖 　　不研究死活题，靠夸夸其谈境界和大局观是决不可能成为高手的。解剖之于医学正如死活题之于围棋，古 人早已认识到这一点，王清任曾棒喝：“著书不明脏腑，岂不是痴人说梦？治病不明脏腑，何异于盲子夜行？”， 可惜的是现代中医痴人说梦依旧，盲子夜行如故。 争先 　　棋经云：“宁输数子，勿失一先”；又云：“自始至终，着着求先”。所以低手见利则抢，大势丢尽；高 手却处处用通盘打算，时时持一先不失。在医学，“争先”即是“预防”，抢在疾病的前面而已。传统医学， 无论中外，都早已认识到这个道理。《内经》名言：“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夫病已成而后药之，譬犹渴而 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西方古老谚语：“预防胜于治疗。”( Prevention is better than cure）、 “一分预防相当于十分治疗”( An ounce of prevention is a pound of cure）二者意思完全一样。但思想正 确，没有具体的手段也是枉然。传统医学对于疾病的原因和机理不过是想当然的揣测，“治未病”云云，从来 只止于良好的愿望。事实上，只有到现代预防医学的建立，“预防为主”的思想才真正得以实现。预防医学和 基础医学、临床医学鼎足为现代医学的三个方面，成为人类对抗疾病唯一的“手筋”。不单在消灭天花和脊灰 体现了“手筋的威力”，几乎所有的疾病都离不开这“三驾马车”。如突如其来的新病“SARS”，临床医学抢 救了大量危重的“已病”者，而基础和预防医学明确了病因和传播途径，对于制止“SARS”的扩散起了更重要 的作用。中医，始则不敢出手，中则乱卖中药发大财，终则抢功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好比下棋合战时不“争 先”，终局偏不顾事实的到处嚷“我赢了，我赢了”。此非“争先”，实摘桃之无赖也。 　　 不治 　　棋经云“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这是高明之极的真知灼见。有些地方走不好，毋宁不走，保留余味， 这些余味将会在适当的时机发挥可能是神奇的作用。低手往往把棋走尽，妙味全失。医学上有三种“不治”的 妙手：一是保留余味。比如不明原因的发热、不名原因的腹痛，不建议去对症治疗。强行退热和镇痛，往往失 去了进一步诊断的线索。在中国基层甚至某些三甲医院的门诊( 包括中西医），大量发热的病人被以抗生素加 激素再加点中药联合进行貌似“面面俱到”的治疗，这是典型的余味走尽的业余“臭棋”！国外医生却常常将 发热患儿打发回家喝水休息就够了( 当然严格的观察和判断是前提），这是职业棋手“保留余味”的风范。二 是一些自限性疾病如感冒确实是不需要治疗的，当然，中医是决不认可这一点的。还有一种情况是已经明确不 治比治疗更能获得益处，比如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国外在血小板高于3万( 正常10~30万/分升）一般不予 治疗，这是基于大量临床试验的结论。而国内有些医生不用激素把血小板升到10万是不罢休的，最后给患者带 来痛苦的是治疗的副作用而不是血小板减少本身。类似情况还有白细胞减少症、肝功能正常的乙肝、初期的慢 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等。至于中医不要说已病，连“未病”都要给你治一治。在不少情况下，“不治”才是最好 的治疗！这个道理中医是不明白的，或者明白也不愿意告诉患者。 　　 弃子 　　围棋弃子之妙有不足与外人道者，没有全局的胸怀，是不容易下决心弃子的。当年“一子不舍刘大将”就 因为不肯“弃”，被伊藤老太太毫不留情地吃掉一条贯穿全盘的大龙而遗恨终身。而三星杯天才快刀罗洗河对 毒蛇崔哲瀚一战，竟然放弃百年难遇的连环劫和局，将30余子的大龙一举弃掉而大胜，成就一盘惊世骇俗的名 局。但医学上的“弃子”是不容易的，只有在紧急状态下才不得以而为之，围棋十诀之“舍小就大，逢危须弃”， 似亦可视为医学原则。前段沸沸扬扬的北京“孕妇签字门”事件，仅仅因为家属不肯“弃子”，造成一尸两命 的败局，诚为可惜。弃子必须建立在精确的计算上，没有现代外科高超严密的技术，妄图以原始手法“弃子”， 则无异于杀人。器官移植，换心易髓，是现代医学的高级“弃子”，无异鬼斧神工。传统医学非不想“弃子”， 无奈技术不够，境界不到。 　　 变 　　《传》曰：“日日新”；《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围棋恒久的魅力在于新，在于变！古 人已经认识到“围棋今胜於古”，崇古的中医反而不及，一心认为正宗的高明的神奇的中医医术已经失传了。 穷不思变，变不能通，其衰必也。 　　 数学 　　围棋里有高深的数学。据说李昌镐的官子精确到1/24目，神技难以想象。实际上围棋从第一手直到最后一 个单官，计算和判断都伴随始终，不单有数字计算，也有模糊计算、空间构型和逻辑推演。任何自然科学都离 不开数学，现代医学自不例外，甚至有生物数学的专门学问。中医则似乎是远离数学的，它对任何量的描述都 是模糊的非数学化的，比如“肾虚”，你决不能问他究竟“虚”多少；经络穴位甚至心肝脾肺肾，中医也决不 能告诉你它们有多大，多长。当然仅仅因为它“模糊”，不例外的就有中医粉丝认为中医属于“模糊数学”。 　　 复盘 　　一局既毕，无论胜负，高手都要复盘以检讨得失，这是围棋的惯例，是围棋与其他比赛大不同的地方。现 代医学有类似的作法，这就是死亡病例讨论，结合病理学结果和文献复习，对死亡病例进行深入探讨，回顾分 析，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单死亡病例，对于疑难危重特殊少见的病例进行的纯学术讨论，对任何临床医生 都是极其宝贵的学习和提高的机会。中医则不然，中医对任何失败的病例都讳莫如深，任何死亡都注定是永远 的谜团，因为中医没有学会“解剖”，单靠夸夸其谈是无法得知真正的死亡原因的。所以对中医而言，根本就 不存在“误诊率”。中医也有总结，但它只爱总结“治愈”的例子。如果一个职业棋手每次复盘只是强调自己 的好手妙手，对败着错着闭口不提，他一定是个疯子，中医正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