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终谈世局 ● 于时语   2004年的世界大事从布什总统的连任直到印度洋海啸悲剧,不一而足。但是以笔者之见,过去 一年来的最重要发展,无过于中国在亚洲的崛起,以及一种中美双强稳定共存局势的浮现。   这和冷战期间苏美争霸完全不同。美苏代表在意识形态、经济利益、地缘政治各种层次上的殊 死搏斗,是一种零和游戏。中美双强共存固然也有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上的冲突,但更重要的是两 国关系中很大的利益互补和双赢特征。如果双方的处置明智恰当,这一互利局面可以长期稳定维持。   中美双强共存的地缘政治基础是九一一之后的世界新局势,其经济基础则是中国经济实力的飞 速上升,在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型经济和最大的消费品生产国之间形成了一种双赢的共生关系。中国 高效率工业生产体系,支持了美国的低通胀、低利率和高消费经济的持续。世上储蓄率最低的美国 的经济发展,日益依赖储蓄率最高的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   这一局面使得华盛顿在台海采取维持现状的外交政策。鸽派鲍威尔国务卿“台湾不是主权国家” 的“失言”事件,和副国务卿阿米蒂奇的“最大地雷”论,以及鹰派拉姆斯菲尔德称中国崛起未必 会牵涉到中美军事冲突,都是例证。 美国道德权威进一步下降   中美双强共存局面有许多破坏性的不稳因素。在美国方面是寅吃卯粮的超前消费和双赤字经济 的可持续性,以及对中美力量消长的适应和容纳;在中国方面是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和内部政治稳 定性,是个很大的问号;在双边关系上则有人民币汇率、资源竞争和台湾等棘手问题。   布什总统在2004年获得连任,代表美国政治的两极分化,以及美国政治在近期内的保守化趋向。 这在国际上造成美国道德权威的进一步下降,特别是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不顾世界公论开环境保 护倒车、“迫邻为丐”的低美元政策、无视联合国和国际法的大国霸权心态、以及“反恐”战争中 违反人权和国际公约的各种恶行。穆斯林世界之外,由此导致的反美趋向和对“美国模式”的否定 以“旧欧洲”为最,拉丁美洲和亚洲次之。   在世界范围内,美国的“反恐”战争已经明显演变成基督教和回教之间的长期文明冲突。回教 激进主义已经取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而成为美国和西方世界的主要威胁,一个新的幽灵——“穆斯 林国际”,正在世界各地徘徊。   伊拉克越来越像当年的越战泥沼,华盛顿面临的痛苦抉择是:要么维持大量美军长年驻扎伊拉 克,继续成为造反武装的靶子和回教极端势力招兵买马的活广告,要么允许伊拉克成为伊朗主导的 “什叶派轴心”成员,再要么眼看伊拉克成为“失败国家”,像几年前的阿富汗和索马里那样,成 为各种恐怖组织的活动基地。   巴勒斯坦一代领袖阿拉法的去世,代表阿拉伯世俗民族主义运动的一种终结,另外也可能代表 巴勒斯坦真正独立建国的最后机会的消失,巴勒斯坦地区面临事实上“一国两族”的前景。   大中东地区和穆斯林世界的另一重要趋势,是什叶派的复兴和伊朗作为区域霸权的崛起。美国 发动伊拉克战争,为伊朗除去了最大宿敌和称霸波斯湾地区的唯一制衡力量,而伊拉克“民主选举”, 将会进一步强化伊朗的影响力。   华盛顿如何应付什叶派的兴起和伊朗的“核威胁”,接受某些有识之士的倡议与“政治伊斯兰” 寻求妥协,甚至伊朗的“地区性霸权”,还是以军事手段干预,引起类同于九一一的下一场世界巨 变?将是第二届布什政府的主要外交挑战。 欧美政治离异无法阻挡   2004年的一桩大事,是欧盟从15国到25国的大扩张,从长期角度,是欧洲逐渐一体化、成为世 界舞台上独立演员的大方向;从短期角度,这却是华盛顿对法德轴心主导的“旧欧洲”进行离强合 弱的有效手段。在扩大的欧盟中,法德轴心影响的淡化是不争的事实。华盛顿不断利用“新欧洲” 来推行其外交战略,以及阻扰欧盟采纳损及美国利益的决策(对华军售解禁是个典型)。然而欧美 之间受文化离异驱动的政治离异是无法阻挡的历史潮流。   从全球角度,世界中心正在从大西洋向太平洋转移,欧洲代表了盛极而衰的西方文明,在国际 事务的分量日渐缩小,并且面临着几项难以克服的重大挑战。首先便是如何改革过时的福利社会制 度,以提升欧洲的经济竞争力。更严重是人口萎缩以及回教人口的相对激增。有人预言基督教文明 的欧洲正在缓慢“安乐死”的过程之中,不到200年将成为回教人口多数的大陆。欧盟接纳土耳其 问题,便反映了欧洲在自身文化认同上的痛苦抉择。   由于世界能源价格的飞涨,俄罗斯经济明显复苏,内政也有显著改善。可是2004年也是普京总 统的灾难年,除了车臣分离主义分子制造的恐怖惨案,在俄罗斯的“近海外”,“去俄罗斯化”过 程明显加速。格鲁吉亚之外,乌克兰的离异是对俄罗斯国家灵魂的严重打击,表明普京未能扭转俄 罗斯的文化沉沦和道德权威的低下,以及整个“东正教文明”的衰落。 美国经济模式遭质疑和抛弃   有趣的是在较弱的程度上,华盛顿在其传统门罗主义“后院”——拉丁美洲面临类似的“去美 国化”运动,其主要因素也是近年来美国道德权威的衰弱。左翼和中左政府在拉丁美洲不断涌现, 美国经济模式遭到质疑和抛弃。   因为历史和现实原因,特别爱之病毒肆虐,非洲大陆在文化和经济上继续沉沦,同时回教势力 迅速进展。笔者预言如果爱之病的医治不出现突破,黑非洲的穆斯林多数只是时间问题。   回到亚洲大陆,这里的主要历史趋势,是“中国正在迅速地回到亚洲中心演员的传统角色”, 以及中国主导下的亚洲经济一体化。中国第一个与亚细安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是这一趋势的明证。   亚洲另外两大主要国家中,笔者认为印度在其“民主优越性”以外,也有严重的“结构性劣势”, 难以在基础建设和经济竞争力上赶上中国。但是印度仍然会发展为亚洲经济的主要支柱,并同时促 进中印两大历史文明的和解。更重要的是印度文明的深厚自信,不会成为外部势力的附庸。   日本面临在中美两强共存世界中的痛苦抉择。在未来近期内,日本依然可以自居世界第二经济 大国,努力增加军费开支,向“正常国家”演变。可是日本不仅面对无法弥补的人口萎缩,更面临 中国崛起和朝鲜统一这两大“威胁”,而且随着中美互补经济体系的形成,日本未来的经济发展也 离不开中国。   日本没有可以和产生了康德、黑格尔、尼采等巨匠的德国文化相比的文化深度和自信,能够认 真反省对邻国的侵略罪行,所谓“正常国家”,无非是在日美安全条约的框架下成为更称职的军事 附庸,直到世界形势的变迁逼迫东京作出新的抉择。   亚洲地区值得注意的是泰南穆斯林地区的安全局势恶化,另外便是尼泊尔的毛派游击武装星火 燎原,有沦为失败国家的可能,这是对中国西藏地区相当危险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