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般耐性 吴韦材 这场雪,从夜里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早上起来的时候,城里都全白了。   我推开厨房窗口看过,其实雪不算大,那密度和体积,只能说是中雪,但它有耐心,别看它单 薄、柔弱、飘忽、沉默,就那样子,凭着这耐心,它一个夜里就征服了整个城市。   静静,悄悄,沉着应战,坚持进行,并且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没有说做不到的事。   假如你曾观察白雪如何进行覆盖,或许就能明白。   它最初飘下之际,这微小且柔软的结晶,是毫不起眼的。天空下所有昂首高调的烟囱,都咧开 嘴,还在笑。所有带热的表面,也只把它当作是一阵降温调剂,短兵相接之后雪花就会匆匆消融, 没事没事。   别人从来不在乎?这不要紧。别人不在乎的时候,正是你磨剑利簇的大好时机。这种情况,最 好先攻下所有少人注意的而又隐秘的角落。   只要能够机智地避开俗众骚扰,你就能无声无息地慢慢累积,先拿下众人肉眼不太注意的转弯 抹角。只有先拿下人们忽略的死角,覆盖的范围才能逐渐水平面地扩大,这点忍耐,无论再慢、再 苦、再寂寞,都得咬紧牙关熬过去。   当人们看到你的真正颜色了,当人们不能再忽视的时候,当所有接触面的温度都乖乖降服之后, 那么就可以不再客气了。   但关键在于持久。很简单,一定要持久,就算进程缓慢也不能半途泄气,让别人仰天长笑,说 你不成气候。   现代人的性格较像火花。一擦就要冒火,一冒火就以为自己一定能够点燃些什么。很急。急着 要发光,急着标榜自己的能量。结果一览无遗,大家火势大比拼,急速消耗,追逐的现场往往就变 成群体火灾现场。   雪的耐心底下,其实是内敛着一层温暖的。   冷空气,热空气,要等待最巧合的时机才能成雪。它就等待这准确时机的出现。等待时机覆盖。 等待时机融化。更等待最适当形势,逐步褪去设防,让底下备受保护的生机,避过最恶劣的折腾, 再次发芽。   都市里的雪,一般多被看成是装饰情绪的某种软绵绵浪漫。人们常常只当它是一种与微风、鲜 花、月色相等甜美的景致。被压力压得透不过气的人们,还喜欢留意雪花停留在窗框的玻璃上,还 会呵口气,在玻璃上写些傻乎乎的宣泄,还会莫名其妙兴奋的叫哎呀下雪了下雪了。或者,极其陶 醉地形容雪花的纷纷状,一厢情愿把冰挂看成梦幻般的珠宝。   因此我建议,不妨坐趟火车,就近到内蒙或东北去认识一下它的真面目。当然,假如能更远去 到西伯利亚领悟万里冰封的雪原,那景观就更加确切。   那情境才是雪的真正力量。它绝非如此单薄、柔弱、飘忽——或甜美的软式膏状。冰雪是一股 大无畏的肯定力量,它给所有愿意等候的希望设防,因为它相信春天终究会来,因此竭尽所能它都 要维护大地。   直到饱满、透出生命芳香的新芽在阳光微暖中纷纷破冰冒出时,直到自己工作逐渐圆满完成时, 它才悄然退下。   自知很难学习到该等境界,但我会打从心底里敬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