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三条雪花狗的女人                     -格丘山-   初搬到这个房区不久,去neighborhood散步,就常遇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国女人领着三条很漂亮的猎犬 散步。这应该是很popular的狗,可惜我的狗知识只在幼儿园水平,说不出品种。它有羊那么大,腿细长,头 不大,脖子很长,一看就知道是一种能跑的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身短短白毛上带着一个个黑圆圈,尤其在冬 天的雪地里看起来非常注目,所以我就叫它雪花狗。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没有工作的,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出去散步,总可能遇上她。特别是在晚上灰暗的灯光里, 在房区幽长的小道上,看见她孤独的身影领着三条狗走着,总是有一种感动。   后来我们总是碰到,就认识了,她告诉我这三只狗的名字。然后叫其中一只狗给我一个kiss,那个狗就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站起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回到地下去闻不知什么东西了,我摸着 脸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她俏皮地告诉我,养狗比养孩子好,又省钱,又有感情。   她与狗说话的口气就像在与孩子说话,亲热而随便。一边跟我说话时,眼睛也总是在狗身上:哪个狗走远 了,就叫它坐下;哪个去刨坑了,就叫她停住。她告诉我这三只狗里有两只已经很老了,一个十七岁,一个十 五岁,所以她每次遛狗都走都很慢。那只年轻的狗,原来是无主人的,有一次在一个湖边碰到它,它自动走了 过来,从此她就有了三只狗。我想,我怎么从来碰不到这样的好事,捡一只这么漂亮的狗。可见狗也是有灵性 的,会自动发现疼它的人。   有一天我发现她出来只领着两只狗,就很奇怪,她告诉我,那只最老的狗的后腿有点跛了,走得很慢,而 这两只狗,要走快,所以她只能分两次遛狗,单独遛那个老狗。她还说她的manager知道她的狗需要更多的 care,同意她在家中上班了,我这才知道她是Cisco的雇员。我想,如果家里一个老人病了,Cisco能不能允许 雇员在家上班呢?但是不管怎样,我对Cisco这个充满狗性的决定的感动,超过了Cisco去给一个人的照应,虽 然这好像有点违反人权和对人不尊重,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后来我果然常常看到她领着那只老狗在房区的小道上慢慢的走着。有一次下大雪,公司不上班,路上堆满 了雪,很难走,我开车出去办事,看到她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带着帽子,领着那只老狗在寒风凛冽的雪地中艰 难地移着步子。   这段分别遛狗的时间大约有一年多,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远远的又看见她领着三条雪花狗欢呼雀跃 的走过来了。我正在奇怪,走到面前一看,那个老狗的两个后腿被固定在有两个轮子的小车上,那个老狗只要 迈前腿,就轻轻松松的向前移动了。现在我又可以经常看到她领着三只漂亮的雪花狗远远的向我们走过来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没有碰到她和她的狗,直到一个黄昏我看到她领着两只雪花狗走过来的时候,我问她怎 么少了一只时,她的眼睛红了,眼眶里含着泪水,她说那两只老狗已经死了,她用药kill了它们。她说它们太 老了,活着很痛苦,她只能这么做。她继续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吃药之前,它们知道要离开了,很quiet, 很cooperate,也很sad。她说她将它们埋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可以常常去看它们。   她还告诉我这只狗很孤单,很想念它的老朋友,她就去要了一只和它年龄相近的狗做伴。   对于这个带着雪花狗的女人,为什么她对狗这么好,为什么她不要家庭等等,我都一无所知。到美国已经 二十多年了,但是对于美国人,尤其美国女性的精神世界我知道得很少。而离中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中国的 事情和人,我不费事,不想知道,它就一下全从脑子里冒出来了。例如前几天这里的中国社区,有个email, 是一个中国主妇找人割门前的草的,虽说写的是英文,但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业小有成功的人的颐指气 使的中国口气, “我要雇一个可靠的能干的人割我门前的草地as soon as possible,他必须要保持草地整 齐干净,价钱必须合理(reasonable)”,至于这里中国小报上常见的找对象的广告,就是更熟悉的中国思维 方式了,“必须要有经济基础,有身份,年龄不能超过50的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有责任心的男士”等等。   上世纪三十年代,法国名作家米肖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写了“一个野蛮人在中国”。他从一个外国人 的视角,描写了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对于中国女人,他写道:“中国女人完全不同,中国女人就像大榕 树的根,到处延伸,甚至延伸到茎叶,当你把她带到床上,得过好几天你才能从中摆脱出来。中国女人伺候你, 她把你当作需要照料的人,她从来不想到自己,她总是把自己拴在你身上,就像常春藤从来不单独存在于世一 样。而最好动的男人也会觉得中国女人是那么柔顺体贴,就像覆盖在身上的床毯。中国女人伺候你时并不低三 下四,完全不是那回事,而是很有分寸,让你称心如意,倍感亲切……”,时过境迁,中国女性当年的贤惠, 柔顺,体贴恐怕已经风范不再,成为遥远的记忆和历史了。今天的中国女性已经变得精明,实际,甚至强悍, 开放到令外国人惊讶了。但我对外国女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出国前的那几本通俗书报给我灌输的观念上:热情、 奔放、大胆、开放、易变等等,虽然来美发现这些描述很有问题,我的neighborhood的女性们,每个都是标准 的贤妻良母,割草地、整园子、带孩子……,是不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跑到西方来 了?还是原来的介绍片面了?我不敢妄言。    但是无论如何,东西方的女性确实是非常不同的,前天,我去AT&T换手机,里面只有一个服务员,正与一 个穿着迷彩军装的个子高大的美国女性谈计划。他们谈了有十分钟,我坐在那里耐心的等待着,使我难忘的是 当她完了,向大门走去,路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非常诚恳和郑重其事的说,谢谢你这样耐心的等待所 消耗的时间,我为她的文明和礼貌的温暖围绕着,半天没有消散。   今天早上,我在房区的小道散步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大堆混杂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的带着紫色墨镜的 美国女人,右手牵了一条大狗,左手拉着一个小车,车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跨着大步从我身边超越过 去。pass我时,非常有风度地对我说“Good morning”。有趣的是他们的颜色都是match的,美国女人穿的是 白色上衣,狗是白色的,她的紫色短裤,和那个小车和小女孩的短裙的紫色也是match的,看着她高大的身影, 和在风中一走一飘的金发,头也不回的渐渐远去。只是那条狗,走几步,就不放心的回头看我一下,还有那个 圆滚滚的可爱的戴着紫色墨镜的小女孩,也不时回头看我。有趣的是那付玩具墨镜架在她的小鼻子上,几乎占 了脸的一半,使她看我时,必须将头抬得高高的,稚气,好奇的样子,就像一头小鹿。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想,这个民族,处处充满了一种对付自己生活绰绰有余的精力,好像每一个细节 都被精心策划过。她们的世界中充满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是我的岁月已到金色黄昏,我已经没有机会和 精力走入她们精神世界,所以也不可能了解她们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