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时期中国行                 ·沈文·                  一   美伊战争打响后,因为国际旅客大幅度下降,机票价格随之大跌,从我所在城市到北京的往返机票跌到 580美元以下。我无法抗拒如此低廉价格的诱惑,忍不住买了一张回北京的机票。然而,随着SARS在 北京的蔓延,形势日趋严重,WHO宣布北京为疫区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还去不去北京。好在美伊战争开 始后,各航空公司都采取了更灵活的政策吸引旅客,免去了更换航班的罚款。看到上海SARS并不严重, 只有八个病例,我决定先去上海等候,看形势发展再决定是否去北京。当时去上海的机票是700美元左右, 我加了120元,换成去上海的机票。没想到,关于中国SARS的流言越传越玄,闹得人心惶惶,几乎所 有的人都劝我不要冒险回国。我相信中国一句古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如果命不该绝,SARS能奈 我何。中国十三亿人都在那里,我有什么好怕的。决心已定,心里反而坦然了。   从旧金山到上海的航班的上座率大约在80%左右,看来不怕非典的不在少数。我旁边一个是复旦大学 64年毕业留校做到教授后,91年移民美国,在旧金山做公司管理人员,这次回上海做生意。另一个是台 湾本地人,来美国三十多年,拿了博士学位后在新泽西做房地产。所不同的是,复旦教授总是以轻蔑的口气 细数中国如何落后,慷慨陈词中国的诸多弊病。而台湾老先生至今依然拿中华民国护照,在入境表国籍一栏 里写的是中国,开口就说中国如何了不起,提起毛泽东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为毛主席。二人见面就展开激烈辩 论,教授因过于激动,嗓门太高,几次被空姐劝阻。台湾老者的许多观点相当深刻中肯,以后我将专门写一 篇文章介绍这二人的争论。   飞机停稳后,上来几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拿着体温枪对着每个人的额头测温度,全机四百人左右不到 十分钟就测完了。我是头一次从浦东机场入境,机场主建筑果然气派不凡,设计也颇有新意。我只是不明白 大厅和登机室为什么要盖那么高。一走出飞机,就看见一个警示牌,“本机场已经消毒”,两个美国游客立 刻在那里留影,大概是想回去给朋友看,表示自己没有感染SARS。入境检疫也不似以前那样,填张表交 上了事,要写上地址电话,排队走过一个红外摄像机检查体温。机场有六条通往市区各处的专用交通线,都 是上海生产的Volvo,相当舒适,票价二十元左右,而坐出租车则要上百。机场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车辆不 多,两边绿化带相当漂亮,绵延三十多公里,可见其规模之大。公路一边是磁悬浮高架铁路,据说因为防非 典而关闭。花了三十多亿的投资,还没正式使用就瘫在那里,确实有点可惜。下了南浦大桥进入市区后,就 开始感觉到大上海的繁华了。上海这十年的变化,不是我的语言可以形容的,如果不亲自目睹,是很难感受 到那种气势恢宏的繁华。路两边大大小小的饭店,商店绵延不绝,灯火通明。从落地玻璃窗看进去,几乎所 有的饭店里都有不少顾客,特别是火锅店,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隔着窗户就能感觉到里面热气腾腾的 气氛。   我回国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解馋,遍尝各种风味菜和小吃,回美国后再慢慢减肥,所以对饭店格外留意。 这次回去印象最深的就是价格比以前便宜了,上海街头小吃店里小笼包子三块一笼十个,生煎馒头四个一块 五,油条五毛一根,咸豆浆七毛一碗,小馄吞两块,大馄吞三块一碗。有名的天山大包一块一个,我吃两个 就饱了。而且全国各地的小吃都汇聚在上海,新疆的囊、东北的韭菜盒、云南的米线都随处可见。我到上海 正好赶上端午节,专门去江南古镇朱家角吃粽子,包有咸蛋黄、栗子、烧肉的棕子两块一个,孔已己吃的那 种笋干茴香豆五元一斤,而且确实好吃,回味无穷。怪不得孔已己要说,“多乎哉,不多也”。至于小菜场 的蔬菜水果,我只能恨自己胃太小,只吃四块一斤的荔枝和八块一斤的杨梅,别的只好忍痛割爱了。吃在上 海担心的不是钱包的承受力,而是胃的承受力。因为外地游客减少,面向旅游出差人员的高档饭店也纷纷打 出七折优惠的牌子和赠送礼卷招揽当地居民。我去过一个叫“苏浙汇”的饭店,看那名字,应该是以苏浙菜 为主,汇集其他风味。根据其设施服务看来,应该属于高档饭店。晚饭时间,虽然不能说客满,但所有的桌 子都有顾客,可见生意还是不错的。四个人吃下来,加上啤酒饮料,不吃海鲜,还不到三百元。至于那些面 向大众的中低档饭店,多数菜在十元以下,只有鱼虾类在十到二十多元。在杭州,高档饭店还要便宜,在离 断桥不远的一家饭店,我们四个人要了四凉六热菜,包括杭州名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毛蟹年糕、干炸响 铃、西湖莼菜汤,外加一人一瓶西湖金装啤酒,也不到三百。杭州灵隐寺外的天外天饭店门外招牌上列出的 菜几乎全是六到十元的,而过去,这可是杭州的高级饭店。要想遍尝吴越小吃,杭州的知味观,苏州的五芳 斋远比那些新建的小吃广场正宗,价钱比上海还要便宜,最贵的也不过十元左右。唯一遗憾的是在五芳斋小 吃填饱了肚子后,才发现得月楼也在附近,只好望楼兴叹,不能亲自回答小杨师傅问“满意不满意”了。苏 州的观前街已经改造成步行街,所有苏州老店都集中在这里,什么采芝斋、陆稿荐、稻香村、松鹤楼,看看 那门楣匾额都觉得是一种文化享受。令人惋惜的是随着旧城改造,填河修路,小桥流水的“东方威尼斯”已 经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几条河也污染得不成样子,远远就飘来一股臭味,令人掩鼻。游苏州的教训是千万不 要坐三轮车,把你拉到一个破园子就扔下不管了,再想出来,十块,宰你没商量。   上海防非典是外松内紧,各个居民小区都不设岗,可以任意出入。不像北京那样,提出什么“不让非典 进我院,不让非典进我家,不让陌生人进院”的口号。但是所有来沪人员必须到居委会登记,每天有人上门 测量体温,如果是从北京等疫区来的,还要求十四天内尽量不要出门。一旦出门,要汇报去哪里,接触了什 么人。政府号召居民举报未登记的外地来客,如果举报了非典患者还有奖。上海的居委会早已改变了“小脚 侦辑队”的形像,多由下岗退休人员担任。他们尽职尽责,不计报酬,不厌其烦地登门宣传,不留一个漏洞。 居民小区门口贴满防非典宣传材料和市政府的几次公告。可以感觉到,上海的严堵死守不仅是一句口号,而 是有一张无形严密的网。有一个北京来客被确认为非典病人后,上海立刻开始查找同车厢的七十二名旅客, 然而,只有三十多人填写了真实电话地址,查找起来如同海底捞针。成千上万人加入了搜寻工作,终于找到 了分散在数省市的七十一名旅客。目前,上海影视界准备把这个故事搬上屏幕,仲星火、严顺开等老明星不 计报酬加盟演出。我离开上海前,一名在北京住院的非典病人逃出医院,经判断他可能要回安徽老家。北京 上海两铁路局接连几天检查北京开往上海方向列车上的所有旅客,终于在山东境内拦截了这个冒名顶替的患 者,在兖州站送下列车隔离。   上海报导有八例非典病人,死亡二人,出院三人,三人在治疗中。但是,奋战在防治非典的人何止几万 几十万。所有的商店,饭店等公共场所,公交,地铁,出租车辆一天消毒两次以上。进出上海的车站,机场, 口岸对所有进出旅客测量体温,收发检疫表。街道基层干部在居民中做防范、宣传工作,加上生产消毒剂, 口罩的企业,医院,防疫站的医护人员,用全民上阵、众志成城、严防死守这样的词来形容上海人民在防治 非典的表现,可以说一点都不过份。电视广播里,也有好多防非典宣传节目,总的精神是,情况好多了,但 我还是不放松。我在上海期间,除了饭店,商店,等公共场所的服务人员,街上已经很少看见戴口罩的,出 租车司机已经正式取下口罩。目前,卫生部宣布已经进入防治巩固期,但上海政府发言人已经开始使用“后 非典”这样的词了。事实上也正如此,闭馆两个月的上海科技馆,上海图书馆已经开馆迎客。各个演艺团体 也在加紧排练新节目,随时准备文化活动解禁后登台献艺。萧条的旅游业也正在复苏,上海市郊一日游已经 开始,国内和境外旅游也在积极准备中。   尽管表面上看上海繁华依旧,非典给经济造成的阴影还是随处可见。有名的“大世界”依然因非典而关 闭,这座八十多年的建筑早已被淹没在现代化的高楼中,显得灰头土脸的。走在外面第一眼的感觉是出租车 空驶率高,晚上在街上走走,亮着“空车”红灯的竟达十之七八,电视报导,有的司机一天干十几个小时连 车份子钱都挣不够,使人感到这些的哥的艰辛和无奈。不过,市政府有规定,出租车司机月收入要保证一千 八,不足部份由政府补贴。我在苏州拙政园旁边的一家商店和老板聊天,他说一天都没开张了,不过非典期 间政府免去了税收和房租,压力不是很大。看来,为了维持经济运转和保证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政府承担了 不少损失。由于政府、企业停止召开会议,国外旅游者裹足不前,很多高级宾馆饭店“门前冷落车马稀”, 晚上没几个窗户亮灯的。衡山路的酒吧是上海一道风景线,一小瓶啤酒要三十块。如今,少了这些消费者, 六瓶只卖一百元还没什么人来。我去衡山饭店看两位北京来的朋友,一起到酒吧聊天,从进门到出门,一直 就是我们三个顾客。不过上海的城市管理和宣传工作毕竟到位,就是在非典最猖獗的时候,也没象北京那样, 出现把超市食品抢购一空的现象。   今年高考改在六月,我有机会看了一次非典时期的高考。现在我才知道,高考竟是中国的头等大事,电 视,报纸报导的都和高考有关。据电视报导,今年要求考生提前一小时到考场,进考场一律要检测体温,连 来视察高考的教育部副部长也在额头上挨了一“红外测温枪”。发烧考生单设考场,还要医生证明发烧原因。 警察还和居委会干部一起巡视考场周围居民区,凡有装修工程的一律停工。检测部门也到考场周围测噪声分 贝,确保考生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我住地附近有个高中是考场,一早起来,就来了两个警察坐在弄堂口,在 路当中竖起一块牌子“高考考场,禁止鸣笛,机动车请绕行,摩托车请熄火推行”。上海司机按喇叭成了习 惯,没事就按两下吓唬行人,这次算撞在枪口上了,我就看见一个警察在给司机开罚单。陪考生来的家长不 是很多,也就十几个站在铁门外往里张望。考场周围的饭店也做起了考生的生意,连吃带住,一天128元。 如今,高考期间吃住在饭店已经成为一种时尚,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精神早已成为天方夜谭了。 据报导,上海今年高校入学率将近80%,而受非典影响,大学毕业就业率只有70%,大学生已经风光不再。 为了缓解就业压力,政府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鼓励大学生自己创业。   在防治非典中,医护人员知难而进,舍生忘死救治患者,成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不愧“白衣天使”的 美称,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尊重。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却要面对死亡的战斗,广州有两个主任医师、两个护士 长倒下了。在北京人民医院护士王晶的追悼会上,全市人民为之哀动。北京武警总院28岁的医师李晓红, 身怀八个月身孕依然奋战在治疗非典第一线,被感染后她不要别人护理,自我隔离护理。当病情恶化说不出 话来的时候,她艰难地写下一千多字的治疗非典亲身体会留给同行。她病逝后,武警总队的一个副队长被撤 职。山西省人民医院57岁的主任医师梁大夫(名字忘了)在抢救病人时,明知道切开气管时最容易被感染, 但病人已经不能呼吸,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还是主刀为病人切开气管,终于被感染不治身亡。上海防 疫站所有业务骨干都集中起来,不能回家,一有疑似病例,立刻出发检测,检测完后,他们自己也随之被隔 离,直到患者被排除非典可能性再重返工作岗位。这些医护人员也是普通人,也害怕死亡,珍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在在关键时刻,他们牢记医护人员的职责,没有临阵脱逃,有的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也许他们也曾 收过红包,也许他们也曾对病人不耐烦。但在生死面前,他们经受住了考验,成为中国人民的楷模。电视上 曾经报导医护人员进入隔离区前的宣誓,那些本来稚气还未脱的护校女孩子,一个个神情庄重,显示出勇气 和决心。非典灾难增加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给中国带来了希望。   军队医护人员人员进京支援小汤山非典医院前,上海长海医院医护人员争先报名,唯恐轮不到自己。在 送别会上,战友慷慨举杯,互相激励。“六·一”儿童节,上海电视台专门采访了支援北京的医务人员,并 通过电视让他们从隔离区和远在上海的孩子对话,场面感人,观者无不动容。由于措施得力,这批军队医务 人员在小汤山非典医院工作一个月后无一人被感染。但他们还不能回家,要再隔离十四天,由第二批人员接 替他们的工作。   歌颂白衣天使的歌曲和短片取代了不少电视广告节目。有一次在空调公共汽车上看了一个短片,印象很 深。一个小女孩,一下学就在电话边等妈妈的电话,妈妈终于从隔离区来电话了,已经困了的孩子一下拿起 电话,汇报自己的学习成绩,还想说爸爸煮糊了饭,但终于没说。她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含着眼泪说, 快了,快了。这时,别人正给她穿防护服,戴眼罩,她又要去工作了。电视上常看见很多外资企业向上海捐 款捐物,可就没看见中国的明星大款在捐赠会上出来露脸的。   当然,灾难面前也有逃兵。非典肆虐北京时,医院的护工和清洁工都逃回了老家,原来三百多元一个月 的护工,提到四千元都没人应聘。医护人员人员只好自己担当起清洁护理工作,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过度 劳累导致抵抗力下降,很多护士就是这么被感染的。更有甚者,北京有人散布谣言,非典病人只要传染给别 人自己就不会死,被隔离不能传染别人就死定了。所以有的人不肯住院,或从医院逃出去,故意近距离接触 别人,以求自己活命,卑鄙无耻小人嘴脸暴露无遗。   最后说说与非典无关的感受。上海这几年的发展不光是建起无数高楼,还增加了许多绿地。尺土寸金的 西藏中路从南京路到延安路西面的店面都已经拆光,我每次去上海必然光顾的音像书店已不复存在,全部改 成绿地。建成七十多年的上海音乐厅整体平移数十米。南京西路边上还建起了一个“五卅惨案纪念碑”,让 游人抚今追昔,不忘在反抗帝国主义压迫中牺牲的上海革命前辈。目前,南京路以北,中百一店以东又在拆 迁建绿地,数千户居民动迁,气魄之大,令人感叹。以前的上海城隍庙一带,街道狭窄,房屋低矮破旧,拥 挤不堪。现在绿地从延安路一直延伸到城隍庙仿古商业区。遗憾的是,房地产开发商围着豫园建高层住宅, 好端端的一个古园林成了现代建筑群中的一个盆景,而且上海别的公园周围也都如此。建议上海市政府学学 美国,提高公园周围的房地产税。往日的苏州河,是“黑涛拍岸,卷起千堆墨”,两岸恶臭难闻,河水注入 黄浦江后黑黄分明。如今,河水变成灰绿色,和黄浦江水的颜色差别已经不是很大了。据说为改变苏州河水 质,上海市政府投下巨资,历时数年才完成的。如今,苏州河两岸的地皮受到房地产商的青睐,开发了大批 高层居民住宅区。福州路的新华书店是我每次去上海必光顾的地方,如今已经重建,改名上海书城,七层楼 营业,比北京王府井新修的新华书店气派大多了。图书品种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如果不是行色匆匆,我真 想在里面泡一整天。   作为一个外地旁观者,对上海也有不理解的地方,借这篇文章一块儿写出来作为引玉之砖,请大家指正。 目前上海有不少台湾商人开的饭店,但在起名上不考虑中国文字含义,照搬原名。有个连锁小吃店叫“大食 代”,好像专为贪吃的大肚子开的。还有一个叫“池上便当”的,大概是一个叫池上的日本人开的快餐店。 我扫了一眼只注意到前三个字,心想公共厕所里面的牌子怎么挂到外面来了,还这么大个的字。上海公园绿 地,南京路步行街还有一景,就是游人都坐在椅子背上,脚踩在椅子面上,不管是打扮时髦的小姐还是西服 笔挺的绅士,无一例外。但愿上海市今后只安凳子,既省工省料,还免了他们坐在窄窄的椅子背上不舒服。 外滩为残疾人修了一条轮椅过街地下通道,挂着禁止自行车通行的牌子,然而,连摩托车都鸣着喇叭高速从 行人身边呼啸而过,管理人员却熟视无睹。如果警察到那里守株待兔,罚款收入一定很可观。现在,上海的 很多公共标示牌都是中英文,但翻译很不规范,上海市人民政府有的翻译为People's Government,有的译 成Municipality。进口、出口译成Way in、Way out。还有些告示牌的英文翻译也有太强的中文痕迹。我觉 得上海不应该存在翻译水平问题,而是管理没跟上。   在上海买东西也要格外小心,几乎所有商店都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有的地方开价和成交价相差几倍。对 不常回国的人,买东西前要了解当时行情,由于国内价格不断下跌,东西越来越便宜,如果你以上次回国的 价格还价,就亏大了。如果老板要你再加十块二十块,那肯定是你还价太高了。上海有个襄阳路市场,和北 京的万通一样,对知情人是购物天堂,对外行是宰你没商量的地方。去年我买一件长羽绒服,开价四百八, 砍到一百二成交。如今砍价不是砍零头,是砍整数,再加点就行。陕西北路从南京西路到延安路一带,是外 贸服装内销商店集中的地方。美国卖五十美元一件的POLO高尔夫球衫,中国造,在那里五十人民币。襄阳路 市场也有这些名牌,但多是水货,质量也差多了。三十年前,一双懒汉鞋四元,现在,同样的鞋才七元。两 股筋背心五元两件,一身棉毛衫二十,绵袜子两块一双。(均为小商品市场价格)不过我在路旁下岗工人的 小摊上买东西从不砍价,多个块儿八毛就算帮人一忙。总的感觉是,人民币含金量越来越高,东西越来越便 宜,一块人民币可以买的食品和普通服装,已经很接近一美元能买的东西了。此外,在上海逛私人开的书店, 是读书人的一大享受,有如当年逛古旧书店。往往可以找到新华书店已经落架的的旧版书,不仅价钱可以大 大打折,常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二   本文第一部份提到回上海的飞机上我旁边的两个乘客,一个是原复旦大学教授,后移民美国,在公司当 管理人员,这次回上海做生意。另一个是六十岁的台湾本地人,来美国三十多年,拿了博士学位后做房地产 生意。复旦教授的风度气质一看就是个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处处透出来自信,博学。台湾老者的穿戴做派 却不像一个商人,背一个沉甸甸的旅游背包,动作干脆利索,对人热情开朗。复旦教授(以下简称教授)听 到我的标准普通话,很仔细地问我哪里人,什么时候回过北京。听说我已经半年没去北京了,他才松了一口 气说,那没事,那时候北京还没有SARS。后来聊天时他才透露,他三个月前还去过上海。按理说,我应 该提防他才对,他倒先提防起我来了,可见其精明。大家见面寒喧几句后,飞机还没有起飞,他二人就开始 辩论起来。台湾老先生(以下简称老先生)开口就说中国如何了不起,提起毛泽东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为毛主 席。听到这些,教授的情绪马上就激动起来,嗓门也马上高了八度,空姐几次走过来劝阻他还是平静不下来。 我不胜其烦,蒙头大睡。一觉起来他俩还没争论完。   老先生的观点很简单,他说,就是在中国历史上的贞观之治,康乾盛世,淮河,黄河也是三年两年一决 口,旱灾也是赤地千里,饿莩遍地。共产党执政五十多年,黄河淮河没有决口。除了六十年处代初,大灾之 年,没有出现过饿莩遍地的惨相。他说,我是个老百姓,老百姓就是要过太平日子,没有战争,天灾来了不 要逃荒。中国历史上,只有共产党做到这一点。说到这里,教授不干了,说,你这个资本家,是共产党的革 命对象,你在大陆早把你镇压了,现在也不能在这里说共产党好话了。老先生说,不错,我可能会被镇压, 可我不是站在自己阶级的立场是说话,是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说话。我不是说共产党没干坏事,我是说, 共产党干的好事。中国历史上没有谁做到了。有人说毛主席是秦始皇,他不是,毛主席是让人民当秦始皇。 在中国历史上,最底层的老百姓地位从来没有象在毛主席领导下那样高。   我问老先生是不是从大陆去台湾的国民党后代,他回答说不是,他祖上是和郑成功一起去台湾的,应该 算土生土长的台湾本地人。在填写入境表时,国籍一栏他写的是中国,我问他为什么,他很干脆地回答,台 湾是中国领土,我当然是中国人。到美国三十多年,他依然持中华民国护照。我问他为什么不申请入美国籍, 他说,如果有一天,中国侵略了美国,我立刻申请成为美国公民,抗击中国侵略。   提到毛泽东,老先生都是很恭敬地称为毛主席,说他是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伟人。孙中山,蒋介石没 有让中国强大,毛泽东做到了。他尤其佩服毛泽东的军事天才。说诸葛亮唱空城计是在舞台上,毛主席是在 战场上和蒋介石唱空城计。提到蒋介石的军事才能,他说,蒋只会搞阴谋,打仗是“外行指挥内行”,只要 他一指挥就打败仗。回忆当年在台湾军队服役时,他说,那时候也学蒋介石语录,那都是抄古人的,王阳明, 曾国藩的,还不是他自己抄,是秘书抄的。古人的文章,我不会看原文啊,为什么要看他抄。毛主席的军事 论文我也看了,都是自己的,无论是国共、抗日和朝鲜战争的文章,都是自己的思想,而且显出毛主席英明 伟大。明朝朱元璋设皮场,贪污60两银子就剥皮楦草示众,也没煞住腐败。建国初期,毛主席杀了刘青山、 张子善两个贪官,全国震动,一下就煞住了腐败,再没人敢犯禁。现在就更别提了,杀了那么多贪官,腐败 份子照样前仆后继。为什么?因为毛主席一身清廉,不为自己徇私谋利。现在是贪官污吏治国,怎么会煞得 住。   谈到美国和中国的关系,他说,1972年尼克松为什么去中国,因为中国有两弹一星,美国不敢打了,为 了美国利益才去发展关系,去做生意。他刚来美国时,美国称朝鲜战争为“Korean conflict”,而不是 “war”。因为美国从来没有在战争中失败过,如果称为“war”,就等于承认失败。称朝鲜战争为“Korean conflict”,依然可以说美国在所有的战争中取胜。越战失败后,美国才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说,陈水扁认 为大陆打台湾美国会介入,把台独寄托在美国军事介入是政治无知。1958年金门炮战时,美国军舰为台湾军 舰护航,毛主席下令只炮打台湾军舰,美国军舰掉头就跑。他还幻想美国支持他独立,真是笑话。他承认, 台湾多数人想独立,但想冒战争风险独立的只是极少数。   当然,他也认为毛主席有两点错误。一,认为人性可以改变,他发动那么多运动,就是为了改造人,不 改造中国人多年形成的坏毛病,他的理想就不能实现。他想改造中国人,改造干部,以为人性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人性是不能改变的,走资派、牛鬼蛇神是改变不了的,毛主席一去世,他们就复辟了,重新搞资本主 义。毛主席太天真,他相信邓小平“永不翻案”,他一去世,邓马上就搞他自己那一套。邓让军队、干部经 商,把政权和军队完全腐蚀了。他用一个比喻解释毛和邓的关系说,毛主席时代为中国打下了工业基础,就 好像为中国人民盖了一个大别墅,可没等完工,就去世了。邓小平上来后,把这个别墅装修好了,让人民住 进去,人民感谢邓,他接受了感谢,却不说是毛主席打下的基础。第二个错误是,毛主席是理想主义者,他 看得很远,看得很高,但别人看不到,理解不了。而且,以中国人当时的素质,以及客观条件不具备,毛主 席的理想也实现不了。很多事情不是毛主席看错了,而是底下的人理解错了,办错了。当然,毛主席建设现 代化中国,中国人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长期节衣缩食过艰苦生活。政治运动中很多人含冤受屈,死于无辜。 但是,什么事情没有代价,中国从任人欺负的弱国变成谁都不能忽视世界强国之一,不可能没有代价。   教授是文革过来人,他细数了中国历次政治运动的残酷后对老先生说,你是旁观者,没有经历过文革的 恐怖,当然不会理解知识分子经受的苦难。老先生说,正因为我是旁观者,没有经历过中国大陆那些内斗, 才能客观地评价各方是非。教授毕竟博学多识,通今博古,古今中外一通引证,也都头头是道。不过他的观 点就毋须我赘述了。网上这类文章数不胜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读,我也懒得在这里炒别人的剩饭。让我 不舒服的是,他争论到激动之时,声高八度,旁若无人,我根本就插不上嘴,连空中服务员都制止不住,好 像当年文革大辩论的旧景重现。到美国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遇到这么激烈的辩论。再就是,说到美元时, 他一口一个“美金”,听得我直别扭。都出国十几年了,自己也成了美国人,怎么还这么土。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我回美国走出旧金山海关后,一眼就看见老先生刚刚走过安检。我们又聊了一 会。谈到那位教授时,老先生说,中国的知识份子,对美国还没了解就盲目崇拜。所以毛主席不靠知识份子 治国,改造知识分子是对的。   我写这件事,不是想介绍或赞成谁的观点。而是想谈谈所谓的“洗脑”。很明显,这两人的观点都不是 洗脑的结果,而是利益所致。一个人的观点,是根据其价值观和个人利益形成的。看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 个人,阶级,民族的立场上,结论就会完全不同,除非改变了价值观。比如说,“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 的大学生应该是从娘胎一出来就接受共产党的洗脑教育,可那些民运学生领袖骂起共产党来比“阶级敌人” 都狠,这用“洗脑”理论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那些一听到反对意见就说别人被“洗脑”的人,实际上 是理屈词穷、无言以对,虚幌一招,准备开溜了。   再回到文章的题目说说非典。这次疫情在北京蔓延开始后,各地拦路设卡,拒北京人于门外。北京郊区 一些郊游景点,以前把城里人当财神爷供着,巴不得多来点。如今也把进村的路堵死,派几个老头老太太把 守村口,不许城里人进村。北京人到外地就更惨了,先隔离14天。以前,北京人到外地,喜欢操一口京片子 在公共场合高声谈笑。如今说话都悄悄的,生怕被别人注意。不少地方规定,北京来客必须马上登记,并要 求居民举报未登记者,亲朋好友,家庭成员也不例外。谁家有北京来人,邻居都躲得远远的。连挂京字车牌 的汽车都唯恐避之不及。北京人那种优越自豪感被非典彻底打碎了。我在苏州园林听导游讲解的时候离一个 人距离较近,后来走到别的地方他听到我说话,一定追问我从哪里来,无奈之下,我只好说是美国回来的才 脱身。   这次非典的突然袭击,中国没有任何准备,一开始不以为然,然后惊慌失措,继而掩盖真相。但是,在 认识到严重性后,很快镇定下来,先惩治责任者,稳定民心,然后制定对策,发动全民抗击非典,很快就控 制了局势。打个比方,就像一支正在行进中的军队,突然受到伏击,虽然遭受了损伤,引起骚乱。但精兵强 将不会因为遭袭而慌乱溃散,将领沉着指挥应战,很快就稳住阵脚,进行反击,消灭了偷袭者后又继续前进 了。中国经历过多少严峻的考验都没混乱分裂,以为一场瘟疫就会使中国分裂的人,也太小看中国这几千年 来发展的治国平天下理论了。   世界上有许多“中国通”,喜欢从一些现象预测中国未来,猜测幕后真相。其实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 “中国不通”。上个世纪里,这些专家预测了多少事情都没有发生,发生的事情又都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明 明自己猜错了,还抱怨说,这是因为中国制度不透明造成的。如果这些专家能学学《孙子兵法》,就明白中 国的事是他们预测不了的。孙子说:“夫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 示之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攻城”。古今中外,打仗、经商、外交,皆出此理。斗的 就是一个“智”字。兵法的老祖宗在中国,俗话说,偷来的拳头打不倒对手,刚学点毛皮就来叫板,简直就 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没过招,胜负就已经定了。   至于掩盖疫情,后来政府也承认不对,撤了两个高官的职务,建立每天报告疫情的制度。“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话说回来,世界上哪一个国家的政府在涉及国家利益时候没有说过谎, 没有掩盖过事实真相。别人做得,中国为什么就做不得。至少中国没有在灾难面前怨天尤人,没有推卸责任, 没有对其他地区的疫情幸灾乐祸。可以说,在非典灾难面前,中国表现出了大国风范。不久前,北京人民提 出建立抗非典胜利墙,响应十分热烈。由于防治非典尚未取得完全胜利,还没有最后定论。但在这件事情上, 官民观点完全一致。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疫情严重时,全世界一百二十多个国家限制或禁止中国人,甚至中国货入境, 一些小国和地区平时不敢得罪中国,心里憋着气,这次简直就是借机报复。有些国家甚至不许中国航班的乘 客走出飞机,强迫飞机掉头飞回中国。而美国没有对中国人采取任何限制,在旧金山入关时,持签证的人远 比公民、居民人多,说明美国驻华领事馆照发签证。全美国除了旧金山机场在下飞机时候每人发一本防治 SARS的小册子,其他国际机场没有增加任何检查措施,同样表现了大国风范。   以前有看过我的文章的人问,你怎么只写中国表面的繁华,不写背后的腐败。原因很简单,其一,“不 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一不是反贪局的,二不是检察院的,写腐败“名不正言不顺”。其二,我身居国外, 回国只看见表面繁荣,高楼背后的腐败我看不见,不了解内情怎么写,我编也编不像。如果只为写几篇揭内 幕的文章就去和腐败份子混在一起,不值得丢那个脸。其三,如果不沾前两条的边还要起劲反腐败,我怕别 人说我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看人家腐败眼红,那就更不值了。事实上,好多当年高喊反腐败,反官 倒的人,地位变了后,比他反对的人还要腐败。80年代中期老干部离休后,新上来一大批年富力强的官员。 有个老干部对我说:“下去一批老鬼,上来一帮土匪。捞起钱来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但这些“土匪”在当 官之前,恐怕对老干部的特权也是眼红眼绿的。一朝权在手,不用白不用。   非典给中国带来的灾难基本已经过去,据统计,由于非典的影响,中国有五、六百万人丢了饭碗,国家 财政收入肯定会减少。但是,中国自古就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辩证观点,好事坏事都会向相反 的方向转化,只要条件成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