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床记

王在田

 

某晚,坐在床头读书,无边夜色,一片寂静。

 

突然,窗外传来叫床声。

 

那声音虽然遥远,在这午夜时分却极为清晰。那不是女孩子于不自禁处如花腔女高音般的宛转莺啼,而是男人在最后的层层推进中发出的喘息声与爆发之前酣畅淋漓的欢呼声相结合的产物。

 

我微微一笑,想是左邻右舍之中多了一对新人,缠绵床笫之际无意打扰了周围邻居的休息。

 

我正读到恰亚诺夫的消费-生产均衡模型,本就觉得云里雾里、头昏脑胀,现在加上这幕活春宫,更是难以聚精会神。我对自己说:看来读书催眠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早点睡吧。

 

关掉床头灯,把自己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可是我并没能像往常一样在五分钟之内进入梦乡——那叫床声愈发清晰地钻入耳中,搅得我睡意全无。

 

五分钟。。。。。。

 

十分钟。。。。。。

 

我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小夫妻新铏初试。年轻男子血气方刚,也许坚如磐石,也许需索无度,但绝无可能在最后关头强忍精关坚持这么久。这一位想必是前辈高人,或天赋异秉,或有不传之秘,竟能为此难能之事。

 

但若果真如此,他又何以纵声长啸?要知道闭关之道全在于保持灵台空明澄澈;似这般欢快地高叫,岂不是与其目的背道而驰?

 

抑或这位仁兄——至此我已不敢称他为老弟了——借此在激发其伴侣?毕竟,男人闭关完全是为了取悦对方,在这一大方向下,闭关也好,叫床也好,一是生理上的努力,一是心理上的召唤,虽然相互消解,但为了共同的崇高目标而一齐运用也未尝不可。

 

只是。。。。。。碰到如此极品伴侣,怎么听不到那女孩子的半点回应?真是奇哉怪也!

 

胡思乱想之际,那长啸声嘎然而止,周遭重归一片死寂。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然入眠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我醒得很早,不过六点半的样子,天还没大亮。我不甘心就此醒来,仍紧闭双眼,奢望再睡一小觉。

 

正值此天人交战之际,那熟悉的叫床声又开始了。

 

我原本尚有一线希望重归梦乡,但此声一起,顿时让我完全清醒。我绝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倒也奇怪:既然不是少年人,怎又如此龙马精神?

 

也许是一对新近结识的中年伴侣,正在情浓之际,倒也可以解释。

 

只是如果二人真是新遇,那难免疏于配合,不太可能做到像昨晚那般绵长——这毕竟是要假以时日的。如若两人是老夫老妻,早有默契。。。。。。也不合理啊。古语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少游兄倘若地下有知,听到这样的解读,大概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吧)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中了邪一般,居然恍恍惚惚地披上衣服,循声出门,来到楼下。

 

我这一区的组屋刚刚翻新完毕,倒也修整得花团锦簇,园坛亭榭之余,还在过道上悬着几笼鸟,平添雅兴。只是我此时如梦游一般,只顾懵呆呆向前走,哪里还有心思停下来欣赏这清晨幽静安详之美。

 

说也奇怪,那叫床声颇有些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神通,我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声音是从我身后不远处发出的。

 

难道,那户人家就在附近?

 

我顺着那越发急促的喘息声四处寻觅,生怕在这一刹那那位仁兄布云施雨,从此断了线索。

 

终于,我的目光停在那排鸟笼上。

 

原来是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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