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付费
王在田
我们要从德里国内机场转去国际机场。
在到达大厅撞上了一个英国旅行者贾米尔,在印度只呆了十二天,却已经呈现出轻微的神志不清。他面色惨白、两眼发直,见到我们两个非印度人好像看到了大救星,像个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嘴里不断嘟囔:“我一分钟也不能多呆了!我要回欧洲,今晚就走,哪里都行!”
连接两个机场的巴士服务已被暂停,原因无可奉告,看来只能坐德士了。我看到大门口并排有两家德士预付费柜台:左边一个粗豪大汉漫不经心地读着报纸;右边一位披着鲜艳莎丽的女士热情地注视着我们。
我走向右边柜台,问她价钱。
“每位两百五,一共七百五十卢比”,她笑盈盈地说。
“不管多少,只要可以让我尽快离开这里”,贾米尔已经开始掏钱包了。
我迟疑了一下:上次从国际机场坐德士去新德里市中心,路程比这远多了,也只花了两百卢比。现在又不是半夜,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我拦住了贾米尔:“让我们问问左边这家吧。”
女士立刻开口说:“刚才我给你的是豪华车的价钱,你也可以坐普通车,只要四百四十卢比。”
我再一次拦住了因为渴望离开印度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贾米尔,敲了敲左边柜台:“我们三个人,去英迪拉甘地机场多少钱?”
黑大汉没抬头:“一百一十。”
那么三个人就是三百三,还是比四百四便宜许多。经过由北到南走了一大圈,我知道在印度这个地方,宁可多付些预付费,决不能贸然走出机场去找德士——那样的话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我抽出了身上最后一张五百卢比的钞票递给他。他显然因为阅读被我打断而有些不快,医生般潇洒地签了张收据,扔了三百九十卢比给我。
原来是三个人总共一百一十卢比。
我在拥堵的劣质公路上、在浩浩荡荡的乞丐家族围住我们的出租车敲击车窗乞求施舍的嘈杂中突然想起了乾隆年间一个有些相似的故事:
漕运总督要整治河道,他的手下开出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预算,他觉得太高了。凭直觉他认为六十万就够了,但心里没底,就找来了一个经验丰富赋闲在家的老河工。老头听了一下工程指标,说:“哪里要六十万?三十万就够了!”
总督觉得丢了脸面,质问他:“三十万怎么办得了这样一个大工程?”
“拿十五万给你的手下人贪污,十五万搞这个工程,足够了!”
结局有些超现实主义:总督大怒,下令把老河工赶走,永不录用。
只是不知道最后国家究竟在工程上花了多少钱。
这两个故事的相似之处正在于那句老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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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2007 Wang 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