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王在田

与她的两次偶遇，第一次在伊斯坦布尔，第二次在圣彼得堡，五年以后。

那回是从安卡拉坐夜车去伊斯坦布尔，在飘着细雨的清晨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在考古博物馆的古希腊石雕间消磨了一个上午，在北郊的森林公园里参加老同事的草坪婚礼。。。。。。奔波了一整天，黄昏才回到闹市——独立大道。

说是大道，其实比南锣鼓巷宽不了多少，也就和多伦路差不多。中间一条电车轨道，两边是书店、画廊、音像店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侧的小巷子里则密麻麻排着酒肆、茶馆、咖啡店和夜总会，天南海北各色人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那一杯，这正合了伊斯坦布尔的灵魂：欧洲与亚洲的结合点。

我不爱逛街，但喜欢这里华灯初上的人气，特别是弥漫在夜色中的温暖音乐。。。。。。等等，我循声而去，是一家小书店，门外竖着明信片架子，店堂里一半卖书，一半卖唱片，店门口支着一张小桌，搁着一摞唱片，是圣彼得堡歌剧院乐团灌制的《来跳舞》（Dance with Me），正在放的那首叫《蝴蝶圆舞曲》（Waltz of Butterfly）。我看了看价钱，20里拉，那时候大约合15美元，而我那天的花销已经大大超出了每天40美元的旅行预算。我掂量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买——朋友们总揶揄我太讲原则，而我把严守预算视为背包族的核心乐趣之一。

离开伊斯坦布尔，继续在中东旅行，我时常想起那张唱片。总有一个声音惋惜地说：为了区区15美元，留下一路遗憾，值当吗？另一个声音淡淡道：如果当时搞到了手，你现在还会这么想她吗？

时光荏苒，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那首曲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有人把独立大道称作伊斯坦布尔的音乐街，而悠扬的《蝴蝶圆舞曲》成了这条音乐街上的一道风景，还有好事之徒拍下了这幅场景放到了YouTube上。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仿佛听到暗恋的女子得到世人的夸赞——不过我遵守党纪国法，没有去看那段视频。

去年夏天，坐火车穿越西伯利亚。上车前一小时，在圣彼得堡的涅瓦大街，喀山大教堂的斜对面，无意间踱进了一家唱片店。轻轻柔柔的，我第二次听到了她的声音，恍如昨日。不像《甜蜜蜜》里的张曼玉，我没有错愕，也没有木然，我相信当时我的脸上一定漾出了一丝微笑。

这次旅行的预算是每天100美元。我掏出了信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