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游程简记之亚丁（一）
7月1日：稻城——日瓦——亚丁——度母海——冲古寺——洛绒牛场
八点出发，坐一辆北京吉普去日瓦乡。今天同昨天一样，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瓦蓝瓦蓝的，艳阳高照，在这高寒地区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我们心里都盼着明天上亚丁时也能是这样的天气，让我们能够摆脱在云南一座雪山也没有看到的阴影，好好地领略一下亚丁三座神山的风采。
车一过色拉草原就明显进入了施工区段。所谓施工区固然不是每一米都在挖，但差不多过几百米就有一个作业段，完全谈不上有任何路面，只是一堆凝固了的烂泥而已，车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估计走路都比它快；即使不是作业段，路面多半已被挖开，只留下窄窄的一侧供工程车通过，汽车时速最多也只有20公里。
若只是路面难走也就算了，毕竟车一直在向前移动，碰到下面两种情况就让你彻底没脾气了：一是碰上对面来车，这时就得在狭窄的空间里进一步寻找缝隙来错车，往往得耗上一长段时间；更可怕的是有些位于盘山路上的施工段要炸山来拓宽路面，而你恰巧赶上它在埋炸药的话，那就且着等吧，总得等到一声巨响，硝烟散尽之后才能开始过车。
我们不幸地把这两种事都给碰上了，五十公里的路走了三个半小时才到，平均时速还不到15公里。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稻城政府要禁止旅游团队在施工期间进山。这里曾经有Iveco的班车每天往返稻城——日瓦之间，现在已经全部停了。这样糟糕的路面那些团队里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请她们来都不会来的。县政府痛下决心，牺牲几个月的旅游收入，全面封锁景区交通，加快施工进度，力争在十一黄金周之前完工重新迎客。我们四个人属于散客，还能个别进山，据后来的驴友说八月起连散客都被礼送出境了，我写这段游记的时候临近国庆，不知黄局长对我们说的“九月二十五日完工”的计划最终实现了没有，亚丁有没有再次向游人开放。
十一点半到达日瓦乡，这是一个小镇子，大概还没有江南的一个村落大，只有一条街，也就是穿镇而过的稻亚公路。经过这一上午的颠簸，我们又渴又累，再加上正中午的大太阳毒辣辣地晒下来，更让人受不了。我们赶快钻进路边的绿野亚丁，这是日瓦乡鼎鼎大名的两家旅店之一，另一家是对面的三圣如意食宿店。绿野亚丁临街是一个食店和小卖部，食店后面左右各有一栋小楼作为客房，这三栋建筑共同围起了一个小型停车场，颇为宽敞。绿野亚丁的老板叫铁比，铁比太太是电珠太太的妹妹。她们一共有四姐妹，除了这两位外，我们还见过小女儿，从成都读书回来，住在电珠家；另一个大概是嫁在康定一带。这家绿野亚丁是铁比和他丈母娘合伙开的（所以我就不便称她为老板娘了。在稻城也见过面，看起来不像藏族人，倒像一个汉族女干部），同电珠一起向来稻城亚丁的游客提供一条龙服务，电珠负责稻城，铁比负责亚丁这一块。
我们在绿野亚丁狠狠吃了一顿，倒没有吃什么好东西，只是感觉进了亚丁之后可能供应上比较艰苦，还是现在尽量把肚子填饱吧。吃了一半老板铁比回来了，我先把替他岳母捎的信给他，他读完没说什么，问我们准备怎么上山。我们先前以为日瓦到亚丁的公路修得轰轰烈烈没法走车，加上听说这段路骑马上山很不错，本来是准备骑马的，但有一个很大的困难是：骑马上山得六个小时，我们如果一点出发，到达亚丁村该有六七点了，走到冲古寺营地的话就该有九点多了，从体力和时间安排上都困难了一点。铁比说公路的确在修，但昨天他刚送客人上去过，如果运气好没有塌方的话是可以过的，只要两小时就可以到亚丁龙龙坝；当然，一旦碰到阻碍过不去，再下来重新找马上山可就来不及了，这个下午就算浪费了，我们得在绿野亚丁过夜，这是一个变数。我和大家商量一下，决定赌他一把，闯闯这段公路。此外，从费用上考虑，骑马上龙龙坝每人88元，而包车是250，还是坐车便宜一些。吃过了饭，我们在绿野亚丁的小卖部里买足了水和干粮，便挤上铁比的北京吉普出发了。
上了路才知道艰难。来日瓦的时候基本都是峡谷中的平路，溯流而上，坡度不大；而这一段去亚丁的路全程几乎都是盘山道，加上全程都在修路，开起来异常困难。有的地方一辆铲车正在紧张地作业，我们就得等在一边等它清理完路面才能过去。吃饭时曾有一个司机向我们招揽生意，我们没上，他便载着几个游客提前我们大约半小时出发了，结果半路被我们追上。他的小三厢越野车在这种路况下根本开不起来，倒是我们的北京吉普得心应手一些。来之前看到网上的传闻说铁比这辆车只剩两轮驱动，我不禁纳闷：两轮驱动的话那还算吉普吗？后来看到了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是一辆四轮驱动的好车，马力、制动方面都不赖。
就在盘山道上，我们第一次看到了仙乃日，宝相庄严地端坐在云雾中，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给镇住了。铁比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是他们藏人心中的神山，是菩萨化身，还指给我看哪里是头哪里是肩膀哪里是手臂，充满了崇敬之情。我一面尽情欣赏，一面觉得有些内疚：坐在后排的俊雄、德坤、辰颖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视角了。
对于游客来说，亚丁有两大看点：三座神山与三个圣湖。三座神山雪峰据说是在公元八世纪由莲花生大师开光并以三位菩萨为之命名，北峰仙乃日（海拔6032米），如坐在莲花座上的大佛，意为观音菩萨；南峰央迈勇（海拔5958米），是一座锥形的孤峰，意为文殊菩萨；东峰夏诺多吉（海拔5958米），意为金刚手菩萨。这三座神山在藏传佛教中有极高的地位，经书上记载着一大串拜山的功德，比如光是绕着神山脚下的冲古寺转十五圈就等于念经一亿遍，甚至说绕神山三周，相当于抵销了杀害八条人命的罪恶。结果解放前这里土匪遍地，杀人放火之后就成群结队去转山洗清罪恶——不过话说回来，土匪信佛总比不信佛好那么一点点。
至于三座神湖，分别是仙乃日脚下的珍珠海，央迈勇脚下的五色海和牛奶海。我们待会就会去拜访珍珠海，晚上将在三座神山环抱的洛绒牛场宿营，这里且不用着急讲。
长时间沉浸在瞻仰仙乃日神山中，转头一看，我突然注意到盘山道两边的山坡上都是“黑漆漆的树林”，听铁比说这是过去山林大火造成的。我不禁想：这样的大规模山火之后土地一定很肥沃（刀耕火种就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能立即还林呢？现在满山的死树直挺挺地竖在那里，既有碍观瞻又不便于新树成长。
闲言少叙，下午三点多我们赶到亚丁龙龙坝，也就是亚丁村，海拔3700米。这是个藏族小村落，过了这里便开始进山，沿途就没什么村寨了。山口有一个收费站，一个姓杨的妇人管收门票。辰颖见到她就打个冷战，悄悄问我这是不是就算典型的四川女子：一张粉脸打扮得细细嫩嫩，却掩饰不住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明狡诈。我不好说什么，只推以“我不知道”了事。
门票也真够贵的，128块钱一个人，我们四个人一下子就付掉五百多块，而且没有学生票。怏怏地付完了钱我才想起来：其实我大可以说我们已经问过亚丁管理局黄局长——她的顶头上司，他说可以买学生半票，想必也有几成把握。唉，马后炮，不提也罢。
买过了票，下面就得找马驮行李上山了。从龙龙坝上亚丁，一个马夫一匹马的价钱是130，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雇一匹马背行李，自己步行。问题是我们到的时候一匹马都没有了，不知是因为稻城修路，没游客上来而没有马帮驻扎在此，还是因为马都已经上山了。无奈之下，铁比帮我们雇了两个人背行李，兄妹俩，也是130。我们同铁比说定明天下午五点在亚丁山口见面回日瓦，便出发上山了。
从山口到冲古寺一段是林中小道，坡度不大，我们这些徒步过明永冰川的家伙自然没有问题了。路边常常有玛尼堆，对了，写了这么多天我还没提过玛尼堆呢，这同藏传佛教有关，一般就是一堆石头，当然也有很精美的，顶上有时还插着经幡。通常每个藏族村庄村口都会有个玛尼堆，如果没有的话那一定是有佛塔了。藏人出行前都会逆时针绕玛尼堆一圈，路上经过别的村子的玛尼堆也会去绕一圈，这就相当于念了一遍六字真言，可以得到佛祖保佑一路平安。除了绕圈之外，经幡上也写着六字真言，只要被风卷一下也相当于念一遍；寺庙墙边往往竖着一大溜经筒，你转它一圈也算一遍（结果我们这帮人里还真有几个一见寺庙别的不干直奔经筒一个一个地狠狠转下去），更有甚者，在水车上刻上六字真言，结果河水就不断替他念经了。。。。。。不知这些勤劳勇敢的藏族同胞怎么想出来的。
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到达冲古寺路口，这里笔直下去是洛绒牛场，夏诺多吉在路的正前方向我们招手；右边的岔路通往冲古寺和珍珠海（卓玛拉错，我不太清楚其汉语译名究竟是什么，也有说珍珠海在央迈勇脚下的）。未到路口处有许多帐篷，即所谓冲古寺营地，路口边有许多刻着经文的石片，散乱地堆在一起，不知何意。我想这些石片多少会有些文物考古价值，有关部门还是收集整理起来为好，否则今后游客多了很容易散失。
我们经岔路前往卓玛拉错，背包的小伙子（真遗憾我们不知道他和他妹妹的名字）带我们走的是小路，草木森森，比较狭窄，难走倒也谈不上，但这里毕竟海拔很高（3960米），走起来有点气喘吁吁。抵达湖边的时候，尚未看到湖水，先是一棵乌黑的枯树闯入眼帘，枯树后面就映出了一泓充满生机的碧水，那就是卓玛拉错了。
三个圣湖各有各的色彩，卓玛拉错是一种极深极纯的碧绿色，既有湖水本身的颜色，又与其周围的密林有关；牛奶海、五色海高处峻极，周围几乎没有植物，当然也就没有如此醉人的生命之色了。
卓玛拉错三面是幽静的森林，另一面则仰视圣洁雄伟的仙乃日神山，置身之处宛如仙境，那是一种不沾半点人间烟火的美，是一种于无声处让人荡涤身心净化灵魂之美，是一种无法用俗人之笔表述的美，我在这里妄图描绘她实在是愚蠢之极、无谓之极、不自量力之极。
我们在湖边流连了半天才离开圣湖，回程我们走的是大路，经过著名的冲古寺。这里海拔3880米，名闻遐迩的冲古寺看起来更像个小院落，这里的喇嘛，一个颇为英俊的康巴汉子带我们参观寺庙。传说高僧却杰贡觉加错为了终身供奉神山，宏扬佛法，在此修建寺庙，因为动土挖石而触怒神灵，灾祸降临四周的百姓，麻疯病流行。却杰贡觉加错终日念经颂佛，施展法力，乞求神灵降灾于自己，免除百姓之灾。他的慈悲举动终于感动了神灵，百姓平安，他则身患疯病圆寂。其灵骨葬在寺内，多少年来为一代代的僧人供奉。
从冲古寺出发我们继续向今天的宿营地——洛绒牛场出发。这段路比上冲古寺那段路开阔了许多，两边不时有大片的牧场，路也不甚难走，我们中途还在仙乃日脚下休息了一阵，藏族兄妹俩解下背包放在地上，不像我们这些汉人席地而坐，他们直接躺在草地上彻底放松。接过我的烟（这是我在石林买的“交际烟”，专门用来与兄弟民族人民“融洽感情”的，我们十二个人可没有一个会抽烟），小伙子惬意地吞云吐雾，环境的艰苦这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大概就是藏族人的生活之道吧。
在一起休息的还有另外三个藏人，我也给他们敬了烟，他们接过烟时只是淡淡地谢一下，完全没有汉人间的客套，却能够传递给你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激之情，不禁让我想起在那个稻城的园圃里俊雄分糖时那些藏族小孩极为类似的表情。我回来后曾经很多次试图回忆并解释那种表情，终究不得要领，也许这就体现了藏族文化的神秘之处。
六点多到达海拔4000米的洛绒牛场宿营。这可是个绝美之地：三座神山环绕下一片宽阔的草场，可以说是亚丁风光的一个缩影。洛绒牛场营地有十几顶帐篷，管事的是一个四川眉山人，姓张，挺开朗热情的，给我们炒了两个菜饱餐一顿，又陪着聊了半天，说他一个人守在这深山里，现在又是淡季，一天里没几个游客，很想念老家的老婆孩子，还拿他孩子的照片给我们看，说成绩很好，准备升学去成都念书。看天色不早他又烧了水给我们洗脚。热水热饭，这可已经大大超出事先我对亚丁宿营地的期望了，看来网上传得艰苦无比的亚丁也就这样嘛。
回到帐篷里睡觉，帐篷里都支着钢丝床，两排大通铺共可以睡12个人，平时床上铺着褥子，客人来了还会每人再发两床被子一条睡袋，两床被子一垫一盖，再往睡袋里一钻，可就这样还是冷。我半夜打了个滚，滚到了我的铺和俊雄铺的中间，这个部位只有一条褥子垫着，又潮又冷，马上把我给冻醒了。可当时还是迷迷糊糊的，也没研究为什么会这么冷，于是还勉强睡着，结果下半夜就没睡好觉。幸亏年轻力壮身体结实，否则第二天上5000米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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