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之二
一
这家馄饨摊位于同一条街的另一个巷口，只是胖阿姨那条弄堂都是石库门房子，也就是一百年前的联排别墅；而这条弄堂则已接近棚户区，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走进去过。
胖阿姨周末不开张，如果想吃馄饨，便得来这一摊。这家由两位老妈妈操持，业务上比较多元化，除了大小馄饨，还有汤面拌面。
住在这一带真是方便，拿上海人的话来说：一百样都有。
只可惜弄堂对面隔着街就是一个拆得干干净净等待开发的地块。这条街其实只剩下了一半，正在等待最后涅磐的号角。
二
今天吃客不多，除我之外只有两个小男孩，都操普通话，不知道是外地来沪务工人员子女，还是被学校教得不会说本地话的本地小孩。一个很老实，埋头吃面，难得说话；另一个长得很伶俐，一边吃大馄饨一边回答两位老妈妈的提问，倒也思路清晰，对答如流。吃了几口，他看见桌上的辣油，不知是啥物件，就狠狠舀了一勺倒入碗中，搅了搅，喝了一口。。。顿时一脸苦相，只差涕泪横流。
老妈妈大概没看见他去舀辣油，只看到他粉嫩的面孔扭曲起来，不禁一愣，目光往下一落，随即失笑。
三
我也笑盈盈地看着小机灵鬼，心下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有一次在吴淞路上的一间点心店里吃大馄饨，那时还没有吴淞路闸桥——现在也没有。我往碗里加了一勺辣油，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虽然当时的我还得再过十年才开始学化学，但显然已经拥有朴素的酸碱中和思想，并着手实验，得出了置之四海而颠扑不破的真理：无论是酱油、醋，还是盐，都无法中和辣油。
这件事的最终解决方案也让我第一次体会到：烧菜也好，写文章也好，乃至做系统也好谈恋爱也好，如果已经一塌糊涂不能入口，与其修修补补，还不如推倒重来。In this case，重新买一碗。
四
从街上走过来一个中年人，四十岁光景，蹑手蹑脚，从背后攀住老妈妈甲的肩膀亲热地把她搂在怀里。
老妈妈乙顺手抡起一条黄瓜扫在他屁股上：侬哪能噶长辰光么回来？这几天没看到侬老娘嘛。
中年人继续以怀里的老妈妈甲为圆心沿45度弧线作往复运动，一边笑呵呵说道：伊拉跑到乡下潇洒去了，叫我周末来看家。其实又么啥值钞票物事，有啥好看的？给我来碗葱油拌面，加只老蛋。
这时楼顶的小窗户里探出一张还没拾掇的粉脸，长声叫道：侬吃好了伐？
埋头吃面的小男孩扬起头，用普通话淡淡回了一句：还没有。
粉脸道：快点吃光上来做功课！
小男孩没有应，继续埋头吃面。
那栋小楼的墙边站着个弱智在晒太阳，原本一直盯着小朋友看，和我一样。现在他循声仰起头，可那张粉脸已经收了进去，他便久久仰望天空，仿佛是在咀嚼康德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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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真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