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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在田的主页

11 Febru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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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阅:佛教的传播与异化

袁越

一颗牙的传奇

  清晨,一轮红日在薄雾中悄然升起,古城康提(Kandy)慢慢从睡梦中醒来,本来就不宽敞的马路很快就被冒着黑烟的公共汽车和三轮摩托车塞满了,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虽然从居民人数上讲康提排在科伦坡(Colombo)之后位列第二,但这座城市在最近这400多年里一直被认为是斯里兰卡的文化之都,原因有两个:第一,这是斯里兰卡历史上最后一个古代王国的首都;第二,这里保存着这个国家最为珍贵的东西:佛祖释迦牟尼的一颗犬齿。
康提市位于斯里兰卡中部的丘陵地带,整座城市建在一个山谷之中,市中心有一个人工湖,保存佛牙的舍利塔就建在湖边。清晨7点刚过,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从衣着上看以本地人居多,女性占七成以上。据说这座舍利塔是斯里兰卡最重要的朝圣之地,斯里兰卡的佛教徒一生中至少要来朝拜一次,而且来的次数越多越好。
我跟随朝圣的人流走到大门前,发现这里的安保措施极为严格,门口停着两辆警车,车内坐着数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入口处安装了金属感应门,所有人进门都要过安检,每个包都要打开来仔细搜查。一个佛教圣地为什么会这样如临大敌呢?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恐怖袭击。1998年1月25日,斯里兰卡猛虎组织游击队的3名敢死队员驾驶一辆装满炸药的卡车强行闯关,并引爆了炸弹,3名袭击者和一名2岁儿童当场死亡,另有数十人受伤。此事立即在康提市区引发了暴乱,愤怒的群众烧毁了数辆汽车,并把康提市内的一所印度教寺庙烧毁。爆炸案发生后的第二天,斯里兰卡政府正式将猛虎组织定为非法组织,此前双方虽然已经激战多年,但斯里兰卡政府一直试图通过和平途径解决冲突,爆炸案让内战再次升级,政府和猛虎组织之间的关系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幸好那次爆炸没有伤到舍利塔,佛牙也貌似没有受损,被炸的建筑物也早就被修好了,几乎看不出爆炸的痕迹。
游客进门后自动分成两队,外国人必须付35美元的高价才能进入。这里对游客的装束要求极为严格,不但不能暴露肩膀和小腿,连鞋也不许穿。前一条还好说,但赤脚对于很多外国游客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原因在于这里的大部分区域都是露天的,不但路上布满了扎脚的小石子,还有不少鸟粪,于是我看到很多来自东亚国家的游客一个个踮着脚尖,龇牙咧嘴地往前走。
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对于中国游客来说,如果你对佛教建筑的印象还停留在少林寺这种深山古刹的话,那么这座佛牙舍利塔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首先,这不是一座单独的佛塔,而是一组建筑群,几乎每一幢建筑物的外表装饰都极为繁复华丽,一点也没有国内寺庙那种朴素的风格,反而更像印度教寺庙。事实上,这组建筑群中真的有一座专门为印度教大神毗湿奴(Vishnu)修建的寺庙,管理人员告诉我,毗湿奴是斯里兰卡的四大庇护神之一,同时也是佛祖的一名弟子,不是外人。不过,印度教徒的说法则正相反,他们认为印度教才是老大,佛教属于印度教的一个分支,佛祖释迦牟尼只是印度教几百万个神祇中的一个而已。
斯里兰卡距离印度太近了,佛教和印度教之间不可避免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互间并不排斥,这点和世界上的其他宗教非常不同。
其次,佛牙塔的内部装饰不仅仅是繁复华丽,简直可以说到了奢侈的程度。我随着人流走进大门,眼前出现了一座金光闪闪的佛龛,不但墙壁上饰满了金箔,而且佛龛两侧居然还立着8根巨大的象牙,在这个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的时代,这8根象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装佛牙的宝塔放在二楼,上得楼来,却被告知这里每天只开放一小段时间供游客参观,其余时间大家只能坐在地上干等。对于那些虔诚的佛教徒来说这不算难事,他们坐在二楼的地板上,每人手里拿着一本佛经,一边等一边默默念诵。
但是,这样的时间安排对于游客来说可就不那么方便了。大概是为了不让我们等得心烦,墙上挂着的两台电视机不断地循环播放“佛牙节”上拍的一段视频。这个“佛牙节”(Esala Perahera)在每年的7~8月举行,为期10天,不但是斯里兰卡最重要的节日,甚至也被认为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从视频上看,“佛牙节”热闹得就像是南美狂欢节,游行队伍前面有数十头披着花布的大象引路,后面跟着一大群身着民族服装的吹鼓手,再后面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佛教表演团体,大家在鼓乐和烟花爆竹的伴随下载歌载舞,场面热闹非凡。
同样,这场面一点也不像中国的佛教仪式,倒是和印度教的节日庆典有些相似。
好不容易等到佛牙塔开放,参观者再次排起了长队。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每个人只能在那个装着佛牙的宝塔前停留几秒钟,时间稍长一点便会遭到工作人员的呼喝,根本来不及细看。其实再多待也没用,因为佛牙是藏在一个金光闪闪的微型佛塔里面的,游客们根本看不到它的真身。
佛牙塔后面有个博物馆,内部装饰同样是金碧辉煌,光象牙就有14根。馆内展出了一个佛牙的复制品,居然有3厘米长,怎么看也不像人的牙齿。我提出了这个疑问,管理员回答:“佛祖身材高大,异于常人,不信你看佛祖留下的脚印。”一边说一边指给我看一个印在石头上的大脚印,足有半米多长。
博物馆的墙上贴着20多幅画,用图说的形式介绍了这颗佛牙的来历。根据画的描述,佛祖释迦牟尼于公元前483年圆寂,遗体被火化后,一位僧人从柴火堆里捡出这颗牙齿,交给了一位印度国王保管。此后,为了争夺这颗牙齿,印度的各个王国之间爆发了无数场战争。一位鬼迷心窍的国王夺到此牙后,想出了5种办法欲将其毁掉,当他试图用锤子将其砸碎时,这颗牙突然升到天空,变成了一颗流星。这位国王见到此景,立即洗心革面皈依了佛门。不过,后来仍然不断有人试图抢夺这颗牙齿,由此而起的战争持续不断。为了保护它的安全,一位印度国王在公元371年时派自己的女儿将这颗牙偷偷运出国境。这位公主把自己打扮成婆罗门的模样,将这颗牙藏在头巾里,乘船到达斯里兰卡,并在一位高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斯里兰卡中北部平原的古城阿努拉达普拉(Anuradhapura),把这颗牙献给了古城的统治者。
根据民间传说,这位公主之所以选择斯里兰卡,是因为佛祖生前曾经3次到过斯里兰卡,认定这个岛是佛教徒最安全的避难所。但是,后来的历史学家们都认为,释迦牟尼根本就没有到过斯里兰卡。事实上,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印度和尼泊尔交界的这块地区,古人的旅行范围远比现代人要小得多。
不管怎样,自从来到斯里兰卡之后,这颗牙便具备了某种魔力。斯里兰卡人相信,谁拥有了这颗牙,谁就可以做斯里兰卡的国王,统治全岛。于是,为了争夺这颗牙齿,斯里兰卡也像印度大陆那样爆发了无数场战争,血雨腥风不断。据说这颗牙曾经被来自印度的侵略者抢回了印度,但最终又被斯里兰卡人夺了回来。再后来,信奉天主教的葡萄牙人上岛,夺到了这颗牙并将其烧毁。但是斯里兰卡佛教徒们坚称葡萄牙人抢走的只是一枚复制品,真品仍然保留在康提的某个秘密地点。1815年,英国殖民者攻占了康提,这颗牙终于落入敌手。好在英国人比较尊重殖民地人民的信仰,将其还给了斯里兰卡佛教徒保管。从此这颗牙便一直保存在康提的佛牙塔内,接受来自世界各地佛教徒的顶礼膜拜。
佛祖的一颗犬齿怎么会变成一个类似玉玺一样的东西呢?佛教为什么会和权力联系在一起?斯里兰卡佛教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同样是佛教,为什么斯里兰卡佛教和中国佛教看上去相差十万八千里?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来到了斯里兰卡最古老的首都阿努拉达普拉寻找答案。

佛教的分裂

  古城阿努拉达普拉始建于公元前377年,是斯里兰卡最古老的首都。在此后的1000多年里,这里一直是斯里兰卡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其地位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古都西安。今天的阿努拉达普拉是个中型城镇,市内仅有的几条主要街道白天还挺热闹,天一黑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古城遗址公园位于西部郊区,景点较为分散,光是核心区的总面积就高达3平方公里,走路太费时间,开车也不方便,租辆自行车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骑着自行车在公园里转了一天,发现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古代城邦的遗址,更像是一座露天的佛教纪念馆,几乎所有被贴上标签的古代建筑都是和佛教有关的,除此之外我只看到了一段古城墙,其余类型的建筑物一概缺失。
公园里数量最多、也最吸引眼球的古代建筑就是佛塔。其中比较著名的是一座建于公元前3世纪的都波罗摩佛塔(Thuparama Dagoba),《孤独星球》斯里兰卡分册的封面用的就是这座佛塔的照片。据说这是斯里兰卡有史以来建成的第一座佛塔,曾经保存有佛祖的一根锁骨。可惜原塔已毁,原址上新修了一座白色的佛塔,只保留着几根原始的立柱。
还有一座建于公元3世纪的祗陀林佛塔(Jetavanarama Dagoba)也很有名。这座高达122米的佛塔据称这是当时全世界第三高的人工建筑,仅次于埃及的两座金字塔。不过,真正的原建筑也早已毁于战火,目前能看到的是后来修复过的,但也有70多米高,看上去相当宏伟。整座塔都是用红砖垒成的,当年英国考古学家挖掘此塔时曾经派人仔细数过红砖的数量,得到的数字是9330万块!
不过,遗址公园里最具文物价值的景点当属位于公园南端的大寺(Mahavihara)和北端的无畏山寺(Abhayagiri Vihara),这两座寺庙在斯里兰卡佛教发展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大寺是斯里兰卡第一位佛教国王帝沙主持修建的,当年印度阿育王派儿子摩晒陀来斯里兰卡传教,说动了帝沙皈依佛门,并修建了这座寺院,用来供养斯里兰卡的第一个僧团。僧团传统是从佛祖释迦牟尼开始的,指的是一群僧人住在一起学习佛法并相互讨论,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大学。无畏山寺则是另一个著名僧团的所在地,中国东晋时期的高僧法显曾经在这里住了两年,钻研佛法。后来法显带了250余册佛经回到中国,并撰写了一本《佛国记》,讲述了自己在斯里兰卡的经历。根据这本书的记载,公元5世纪时无畏山寺住着5000多名僧侣,是当时斯里兰卡最为重要的佛教中心。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座后来修复的红砖佛塔,一个水池,以及几幢建筑物的基座和石阶,其余部分尽皆被毁,感觉甚是凄凉。
如今遗址公园里最热闹的地方无疑是大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斯里兰卡人前来朝圣,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庭院中央的菩提树。传说当年阿育王不但派了自己的儿子来传教,还把自己的女儿僧伽蜜多(Samghamitta)派到斯里兰卡。这位公主随身携带着从佛祖悟道时倚靠过的那棵菩提树上剪下来的一根树枝,在大寺的花园里扦插成功。200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根小树枝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而印度的那棵正牌菩提树却被嫉妒的阿育王妃砍掉了。如今游客们在佛祖悟道之处菩提伽耶(Bodhgaya)看到的那棵菩提树是从大寺的这棵菩提树上剪下的树枝扦插而成,应该算是孙子辈了。斯里兰卡的这棵树反而变成了最正宗的菩提树,在全世界佛教徒的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与菩提伽耶一样,大寺也是个喧闹的地方。虔诚的佛教徒们围坐在菩提树周围,跟随扩音器里播放的诵经录音集体念经。更多的人只是来这里朝拜一下就走,在中国他们被叫作香客,但在斯里兰卡,他们应该被称为“花客”才对,因为每人都会献上一朵鲜花。花的香气吸引了成群的蜜蜂,围着佛龛嗡嗡地打转,吵得人心烦,于是这里雇用了两名清洁工,定期将鲜花倒在垃圾桶里运走。
如果佛祖释迦牟尼真的像佛教徒们希望的那样转世了,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气死。他一生致力于解放人的心灵,极力宣扬众生平等的理念,反对贵族特权和偶像崇拜,反对咒语和巫术。但是今天的佛教已经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变成了一个崇拜偶像、宣扬迷信的宗教信仰。
这一转变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这就必须从佛祖生活的时代说起。释迦牟尼大约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左右,当时的印度人民生活在两座大山的阴影之下,一个是种姓制度,它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贱民天生低贱,永世不得翻身。另一个是婆罗门教,这是印度教的前身,宣扬业报轮回说,认为万物有灵,死后再投胎转世,继续受苦,永远不能解脱。
这两座大山都不是印度原住民的产物,而是来自北方的雅利安侵略者带来的。他们自认为比印度原住民高贵,相信只有雅利安的宗教僧侣(也就是婆罗门)才掌握真正的知识,这就是为什么婆罗门阶层拥有无限特权的原因。但对于普通的印度民众来说,这两座大山导致了严重的贫富分化,低种姓的老百姓不但物质生活苦不堪言,精神上也饱受煎熬,看不到任何希望。
身为王子的释迦牟尼走出宫廷,看到了这一切,发誓要改变现状,找到解脱的法门。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渥德尔(A. K.Warder)在《印度佛教史》(Indian Buddhism)一书提出了一个新颖的看法。他认为在公元前800年左右印度进入了铁器时代,兵器的杀伤力大增,战争的残酷性加大,社会发生了剧烈的动荡,这就是为什么那一时期全球各个地方都出现了大批思想家的根本原因,佛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不管怎样,释迦牟尼通过自己的思考,终于悟出了超越轮回达到解脱的法门。根据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尚会鹏教授撰写的《印度文化史》一书中的说法,佛祖意识到人有生老病死等“八苦”,而痛苦的原因在于人的贪欲,只有抛弃一切世俗的追求,才可以达到无生无灭的极乐世界。而要想实现这一点,极端苦行或者沉溺于肉体的欢乐都是行不通的,只有在外按照佛教的戒律生活(八正道),在内坚持修习禅定,深入自己的内心去寻找答案,才能最终得到解脱,到达涅槃的境界。换句话说,释迦牟尼提倡走一条中间道路,“中道”是佛教的核心要点。
渥德尔则认为,释迦牟尼是一个具备某种现代意识的知识分子,他反对种姓制度,反对偶像崇拜,反对祭祀杀生,不赞成婆罗门具有天赋特权,支持用道德标准代替世袭制度。他还反对咒语和巫术,认为这是婆罗门教的愚人糟粕,一个人不可能通过念咒达到涅槃的境界,而是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通过冥想和思考来实现。
那么,这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教诲,传到后来为什么传走样了呢?一个原因在于文字的缺失。在公元前6世纪时的印度,文字是一件很稀罕的东西。佛祖虽然到处开坛讲法,却没有人将他的思想记录下来。佛祖去世后,他的弟子们召开了第一次佛教大会,由两名平时一直陪伴在佛祖身边的弟子将佛祖的话背诵了出来,一人负责背诵佛法,一人负责背诵戒律。就这样,佛祖的话终于第一次变成了文字。若干年后,一批僧人在此基础上将佛祖的教导编纂成书,称为“三藏”。但这些文字毕竟是弟子们凭脑子记下来的,公信力自然不如基督教的《圣经》或者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于是,到了阿育王时代,即佛祖去世200年之后,佛教发生了第一次重大分裂。一批佛教徒认为一部分戒律过时了,应该做出修改,但老一辈佛教徒不同意。于是前者退出了佛教大会,另立门户,史称“大乘佛教”(Mahayana),另一派严格遵守佛教长老(上座部)的教诲,史称“上座部佛教”(Theravada)。有人为了和大乘佛教对应,将后者翻译为“小乘佛教”,不过这一派的人并不喜欢这个称谓。另外,在佛教术语里,“小乘佛教”有另外的含义,并有单独的名称与之对应(Hinayana),个中细节较为复杂,不再详述。
阿育王的儿子摩晒陀来斯里兰卡传教时,带来了用巴利文写在贝叶上的“三藏”等佛教经书,这是迄今为止保存下来的最古老的佛教经文,是研究佛教发展史的珍贵文物。这批经文是上座部长老们认可的,因此由摩晒陀主持修建的大寺被归为上座部派。但此后大寺僧团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另立门户,建立了无畏山寺。这一派僧团比较开放,同时学习上座部佛教和大乘佛教。再后来这一派也发生了分裂,一部分僧侣脱离出去,建立了祗园寺。据说鼎盛时期曾有3000僧侣在祗园寺学习,祗陀林佛塔就是由这一派修建的。
从此,斯里兰卡佛教分裂为三个大派,彼此间争斗不休。不过,这三派类似于现在的三所大学,它们之间的争斗更像是不同学派之间的学术争论,和现在的那些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宗教极端派别之争有着天壤之别。
在渥德尔看来,这一时期的原始佛教极具理性,而且相当入世。佛教经典不像《圣经》或者《古兰经》那样着力描述神的事迹,而是更像是一本心理学指南,其目的在于教导人们怎样才能获得幸福,和迷信没有关系。
再后来,上座部佛教以斯里兰卡为基地,逐渐传到了东南亚地区。今天的泰国、缅甸、越南和老挝等国,以及中国南方的傣族等少数民族所信仰的佛教就是上座部佛教,因此这一派又被称为南传佛教。大乘佛教则向北传播,今天的中国大部、日本、韩国和印度北方部分地区信仰的佛教就属于大乘佛教,因此又叫北传佛教。
那么,这两派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渥德尔认为两者区别不大,而且区别主要集中在戒律方面。总的来说,上座部比较接近佛祖的原始思想,主张严格遵守戒律,强调自我修行。大乘佛教则更愿意相信佛祖是个会施魔法的超人,而且对于守戒的要求更加宽松,更愿意普度众生,所谓“大乘”就是“多数人获得拯救”的意思。
两者还有一个微妙差别,对后来的事态发展起到了很关键作用。
阿努拉达普拉遗址公园里有座考古博物馆,展出了一些从地下挖出来的古董。其中有个石质小便池很有意思,据说是从西边的一个小庙里挖出来的。池子里刻着一个寺庙的图案,看上去像是无畏山寺的模样。导游解释说,西边这个小庙(西寺)的僧侣比较愤世嫉俗,甘愿过清苦的生活,瞧不起大寺、无畏山寺和祗园寺的奢华作风。这三座大型寺庙都是由王公贵族出钱养着的,僧侣们不愁吃不愁穿,每天的工作就是钻故纸堆,对佛经进行繁琐的考证。
从这个小细节可以看出,佛教的这两大派别最根本区别在于对待统治阶级的态度。上座部佛教从一开始就依附于权贵,上座部教义甚至有“有二法不可违,一为佛法,一为王法”的说法。事实上,这一点曾经帮了佛教的大忙,早期佛教之所以传播得那么广,主要原因就是阿育王动用了国家的力量,属于一种自上而下的传播。另外,上座部佛教的高僧们历来有参政议政的传统,热衷做国王的高参。与此相反,大乘佛教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巴结权贵,而是善于走群众路线,属于自下而上的传播。这一派佛教的基础在民间,大乘佛教的信徒们甚至警告世人不要亲近国王和大臣等权势者。
接下来一个很自然的问题是:佛教之所以发生分裂,难道真的是因为世界各地的佛教徒们对佛祖训示的准确性有疑问所导致的吗?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原因?和斯里兰卡的国情有什么关系?

佛教与斯里兰卡

  阿努拉达普拉的考古博物馆里有一组照片,分别展示了遗址内几座重要佛塔和寺庙刚刚被发现时的样子,以及它们被修复后的模样。从这组照片可以看出,在英国考古学家发现阿努拉达普拉古城遗址前,这块地方就是一片被遗弃的荒地,所有的古建筑全都被一层厚厚的泥土覆盖着,上面长满了荒草。也就是说,斯里兰卡历史上的第一个首都其实早就被后人遗忘了,是英国人帮他们找回了过去的记忆。
根据博物馆的文字介绍,整座遗址只挖掘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珍贵文物和宝藏仍然被埋在地下,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那么,到底应该先挖哪里?先修复哪座古建筑呢?这个决定是由政府做出的,人们今天之所以看到了那么多和佛教有关的古迹,是因为政府希望人们看到这些,其目的就是要通过这个遗址,再次强调一个概念:斯里兰卡自古以来就是信仰佛教的僧伽罗人的故乡。
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简单。根据《大史》记载,早在维阇耶王子率领700名武士乘船来到斯里兰卡,建立第一个僧伽罗王朝之后不久,来自印度南部的泰米尔人就到达了斯里兰卡,和僧伽罗部落争夺这个岛的控制权。阿努拉达普拉在作为首都的这1000多年时间里曾经多次易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被信仰印度教的泰米尔人控制的。这就好比北京这座城市早在1000年前就成为中华帝国的首都,但其间经历了金、元、明、清等若干朝代,统治者也换过好几茬了。
举例说,早在公元前1世纪,一支来自印度的军队就攻占了阿努拉达普拉,把当时的僧伽罗国王赶到了南边的一个山洞里。在洞里修行的几名佛教僧侣收留了他,让他在这里躲了14年,休养生息,最终率军打回了老家,夺回了阿努拉达普拉。
这个著名的山洞位于丹布拉(Dambulla)市南郊,从外表看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但里面却藏有无数天然山洞,其中有5个山洞对外开放,内藏150多座佛祖雕像,墙壁上还画着多幅佛教壁画,俨然就是一个小型佛教艺术展厅。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4个岩洞内混进了几尊明显来自印度教的雕像,包括印度教大神毗湿奴和象头神,这说明在那个年代,佛教和印度教并不是相互敌视的,双方的兼容性很强。
我在洞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问题。绝大部分佛祖雕像都是一个姿势,一种表情,连衣服的样式和颜色也都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从一条流水线上组装出来的。洞顶的壁画也是如此,常常是一整面墙的几十幅佛祖像全都一样,好像是用复印机复印出来贴上去的广告画,和印度教寺庙里千姿百态的神像和壁画形成了鲜明对比。
奇怪的是,这种差别在500多年后似乎被抹平了。
距离丹布拉半小时车程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约有200米高,岩壁直上直下,顶端几乎是平的,从远处看好像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积木,这就是斯里兰卡最著名的景点狮子岩(Sigiriya)。这是阿努拉达普拉时代唯一修建在别处的都城,修建者为僧伽罗国王卡萨帕(King Kassapa),他杀死了自己的国王父亲,自己取而代之。也许是因为内疚,或者是因为害怕有人试图谋权篡位,卡萨帕在公元477年的时候把首都从阿努拉达普拉南迁到了这块地方,并把自己的皇宫建在狮子岩顶端的平台上,岩石周围又修了一条护城河,绝对易守难攻。卡萨帕死后,继任者又把首都迁回了阿努拉达普拉,狮子岩被一个佛教僧团接收,山顶的宫殿变成了寺庙。再后来佛教徒们也弃之而去,这块岩石被彻底遗忘了。最后还是英国考古学家发现了此处,使之成为最受游客欢迎的旅游目的地。
狮子岩的西侧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我沿着台阶爬到半山腰,眼前出现了一段一人多高的砖墙,挡住了夕阳,使得阳光照不到凹进去的一段岩洞内部,保护了岩壁上的几幅女性肖像画。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画颜色依然鲜艳如初,令人叹为观止。
据导游说,这几幅画的技法非常超前,女子的肌肤在画师笔下显得格外饱满圆润,这在斯里兰卡以前的绘画作品中是没有出现过的。但是最让我惊讶的是画中女子的衣着和神态,她们全都裸露着丰满的乳房,姿态各异但毫不猥琐,充满了生活气息,同时又散发出神性的光芒,和丹布拉岩洞里那些表情严肃、姿势呆板的佛祖雕像形成了鲜明对比,完全可以和印度寺庙里那些千姿百态的雕像相媲美。
由此可见,经过几百年的交战,斯里兰卡和印度发生了多次文化交流,斯里兰卡佛教也明显地带有了印度教的气息。
有趣的是,壁画前的那堵墙上写满了涂鸦,都是后来的参观者留下的,最早的涂鸦可以追溯到7世纪,最晚的则大约写于13世纪。这些涂鸦是用古僧伽罗文字写的,大都是对这些女性肖像画的赞美之辞,可见僧伽罗的文人墨客们对这些裸女画也都十分欣赏。
为什么会这样呢?尚会鹏教授认为,佛教之所以会发生分裂,出现了那么多分支,变得和原始佛教完全不同,原因不是后人对佛祖遗训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而是因为佛教在传播过程中,由于各地的自然、种族、风土和民情的不同,信徒们对教义的理解,以及遵守戒律等方面都和佛祖生活的时代不同了,这才导致了上述结果。
举例说,佛教之所以在印度逐渐式微,却在中国发扬光大,原因就在于佛教中有一些东西不那么符合印度人固有的脾性,而这些东西恰恰在中国人身上引起了共鸣。也就是说,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与佛教契合的潜质。
斯里兰卡著名的语言与文化学者查尔斯·沙文(Charles Sarvan)在一篇讲述斯里兰卡宗教的文章中更进了一步,认为宗教根本无法决定一个社会的最终形态,而是正相反,社会形态最终决定了宗教的形式和性质。在他看来,宗教就像水,最终的形态是由社会这个容器所决定的。
那么,斯里兰卡这个“容器”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这就要去波罗那鲁瓦(Polonnaruwa)走一趟。这是斯里兰卡历史上的第二个首都,始建于1070年。一位斯里兰卡国王为了防范印度侵略,把首都迁至东南方向的波罗那鲁瓦,并在此处维持了200多年。
波罗那鲁瓦也有个古城遗址,面积也不小,但和阿努拉达普拉古城非常不同。这里的古迹大都维持原状,只做了最低程度的整理,没有像阿努拉达普拉那样大规模翻新,所以看上去更像是古城遗址应有的样子。不过,正因为如此,这里的人气远不如阿努拉达普拉,来此参观的只有游客,不像前者那样吸引了那么多朝圣者。
古城遗址的旁边是一个面积巨大的人工湖,一眼望不到边,当地人称之为帕拉克拉马海(Parakrama Samudra)。这个人工湖是在帕拉克拉马巴胡大帝(Parakramabahu the Great)的主持下修建而成的,这位1153年登基的国王是斯里兰卡历史上最后一个统治全岛的君主,他非常重视水利建设,新修了1470座水库,其中就包括这座总面积高达25平方公里的人工湖。他有一句名言:我不会让一滴雨水在没有被人类利用的情况下白白地流进大海!
帕拉克拉马巴胡大帝的做法不是偶然的。事实上,如今的斯里兰卡到处可见这种人工湖,以及古人留下的、至今仍在使用的灌溉系统,原因就在于这里独特的气候条件。前文说过,这个岛气候温暖,理论上每年可以种三季水稻。但降雨量非常不均衡,大部分地区只有旱雨两季,强度又都非常大,导致雨季常常带来洪涝灾害,旱季则滴雨不下,导致旱灾。斯里兰卡中北部平原地势平缓,缺乏自然形成的湖泊,雨水留不下来。于是,为了保障粮食生产,斯里兰卡人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水利建设,在整个岛上挖了几千座水库,其中大部分水库至今仍在使用。甚至可以说,水库就是斯里兰卡文明的基石,也是理解斯里兰卡社会形态的一把钥匙。
部分历史学家相信,凡是需要仰仗水利设施才能发展农业的古代文明都很快进化出了复杂的社会体系,对水利设施的要求越高,社会结构就越复杂,古埃及和中华文明就是两个极好的案例。修建水利系统需要全社会一起合作,水资源的分配也需要有法可循,如果没有强势而又高效的管理体系是做不成的。古埃及拥有一条经常泛滥的尼罗河,中国的中原地区则有一条极难驯服的黄河,这就是为什么这两个国家都很早就发展出了集权政府的原因,两国的老百姓都意识到只有相互合作并统一管理大家才能活命。
欧亚大陆的主要粮食作物中,水稻的单位面积产量比小麦高,能养活的人口也更多,但对于水资源的要求也比小麦高多了,因此稻农之间相互合作的程度要比麦农高很多。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心理学家托马斯·塔海姆(Thomas Talhelm)在2014年5月9日出版的《科学》(Science)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分析了中国南方和北方的居民性格与主要粮食作物之间的关系,得出结论说,稻米种植区的人普遍性格内向,重集体轻个人,善于相互合作,小麦种植区的人则正相反,性格豪爽,个性鲜明,更喜欢独来独往。这种区别当然不是大米和小麦的营养成分不同造成的,而是因为两种农作物的种植过程对于水资源的利用模式有差异。
如果上述理论正确,斯里兰卡就是一个最为典型的水稻国家,而佛教恰好是一个和专制制度结合得非常完美的宗教,这就是为什么佛教发源于印度,却在斯里兰卡流行开来的原因之一。印度地大物博,不同地区的生活环境差异极大,再加上种姓制度的流行,使得印度自古以来就被分裂成许多不同的部落,相互之间和而不同。印度人也因此而习惯了社团式的生活,因为一个种姓就是一个社团,社团里不存在绝对领袖,大家一视同仁。印度教相信万物皆可为神,教义包罗万象,本质上是一种非常“民主”的宗教,和印度文化相得益彰,两者契合得非常好。
但是,在斯里兰卡佛学专家帕里哈卡拉(K.S.Palihakkara)看来,印度教有一点非常适合统治阶级,那就是轮回说。这位帕里哈卡拉曾经是斯里兰卡僧侣入门考试的出题人,该国所有想当和尚的人都要先通过这个考试才能注册。帕里哈卡拉认为,轮回说让普通百姓安于现状,是统治阶级非常喜欢的思想。佛祖本人不相信有灵魂存在,从根本上否定了轮回说。但是佛教传入斯里兰卡后,一直和统治阶级走得很近,为了适应本国的社会现实,便逐渐采纳了印度教的轮回说,这就等于背离了原始佛教的教义。另外,斯里兰卡本来就距离印度很近,双方的人口和文化交流非常频繁,斯里兰卡不可能不受到这位比自己强势得多的“老大哥”的影响。
换句话说,为了适应新的环境,斯里兰卡佛教在很多方面被“印度教化”了,这就是为什么斯里兰卡佛教虽然自称是正统的上座部佛教,但实际上和佛祖释迦牟尼创立的原始佛教相去甚远,也和中国的大乘佛教非常不同,却和印度教非常相似的原因所在。

尾声

  斯里兰卡到处是森林,林子里生活着很多斯里兰卡猕猴(Toque Macaque),波罗那鲁瓦古城遗址当然也不例外。我在这里见到了美国动物学家沃尔夫冈·迪图斯(Wolfgang Dittus)博士,他从1968年开始一直在斯里兰卡研究野生动物,对于猕猴的生活习性非常了解。美国迪斯尼公司计划在2015年地球日那天上映一部关于斯里兰卡猕猴的纪录片《猴子王国》(Monkey Kingdom),专门请了他作为科学顾问。
迪图斯博士告诉我,因为宗教信仰的缘故,斯里兰卡人特别喜欢喂猴子,结果导致猴子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偷居民家里的食物,近来甚至发展到公开哄抢的程度,给斯里兰卡人,尤其是农村地区的居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猕猴是群居的灵长类动物,实行的是等级制度,高等级的猕猴优先获得一切资源,包括食物和配偶。自然状态下的猕猴是不会主动分享任何资源的,只有低等级的猴子遇到高等级的猴子时才会这么做。”迪图斯博士对我说,“所以在猕猴们看来,人类是低级别的动物,从人类那里抢食物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换句话说,人类觉得喂猴子是在做慈善,猴子们却把这一行为看成是示弱的表现,反而瞧不起人了。”
他把这个观点写成了一篇论文,发表在一本关于动物保护的学术期刊上。他认为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改变习惯,不能再喂猴子食物了。问题是,向野生动物投食这种行为源自斯里兰卡的佛教传统,具有悠久的历史,能轻易地被改变吗?
一个更值得探究的问题是:既然斯里兰卡人对待野生动物如此友好,为什么会对同类那样凶残呢?这就要从殖民地时期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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