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艽野尘梦
陈渠珍
总序
1904年，荣赫鹏率英印军入侵西藏，十三世达赖出奔，最终入京。清政府根据驻藏大臣联豫奏请，命四川总督派一个混成协入藏驻防。达赖此时已从北京回到青海，听闻此事便命令藏军将清军挡在昌都。
清末兵制，省级驻军为一协，设协统；协辖三标，设标统；标辖三营，设管带；营辖四连，设队官；连辖九棚，设哨官，每棚有兵勇18名。
陈渠珍离藏前为管带。
1、成都至察木多
西藏丧葬分为塔葬、火葬、天葬、水葬、土葬五种。塔葬为最高礼仪，用于达赖、班禅；火葬用于喇嘛；天葬最为普遍；水葬较为卑贱，用于夭折儿童、乞丐等
陈渠珍在甘孜作歌：冰敲马蹄铃声细，雪压枪头剑气寒。
藏地牛马皆能泅水。驱赶牛马渡河时，先拉条牛去河对岸拴好，其余牛马都会朝着它自行渡河。
5、进击波密
入藏川军为哥老会控制，部队长官钟颖纵容之，直至下级挥斥上级，军令不行。
钟颖为藏军剿灭波密割据武装不利，反而需要藏军援助。驻藏大臣联豫不满，遂令罗长裿替代钟颖。钟颖旧部因此已对罗不满，加上罗上任后整顿军纪，打击哥老会势力，遂成众矢之的，川军哗变后罗长裿被虐杀。
驻藏川军垂涎色拉寺财物，攻打寺庙意图劫掠，遭到僧侣与民众的反击，最终被缴械，伤亡惨重。劫掠色拉寺不仅是军事上的失败冒险，更导致藏民排汉情绪高涨，藏事愈发糜烂。
7、波密兵变退江达
川军兵变后，部分人希望拥戴陈渠珍，哥老会分子则拥戴钟颖。陈渠珍取道青海离藏后，川军群龙无首，遂投奔钟颖。钟颖无力节制乱军，到达拉萨后劫掠淫杀，进一步激化汉藏矛盾。十三世达赖遂委任受哥老会追杀的罗长裿部下谢国樑统帅藏军，与钟颖军在拉萨开战。
为此，喜饶尼玛认为：汉藏冲突这一定性实在欠妥，称其为在英国人挑动下驻藏陆军与西藏民军间的混战更符合历史事实。
8、入青海
陈渠珍将170两麝香交给护兵刘金声背负；刘带着麝香逃走，被当地随军民工追杀劫取；谢管带手下士兵又杀死藏人截获麝香逃走；谢管带再派兵一排追杀，抢回麝香；后谢的部队被藏人击败，麝香又落入藏人手中，继续争夺。黄雀螳螂，同归于尽。
9、过通天河
陈渠珍一行115人纵贯羌塘大草原，火柴越来越少，极为珍贵：
每发火时先取干骡粪，搓揉成细末，再撕贴身衣上之布，卷成小条。八九人顺风向，排列成两行而立，相去一两尺，头相交，衣相接，不使透风。一人居中，兢兢然括火柴，燃布条。然后开其当风一面，使微风吹入，以助火势。布条着火后，置地上，覆以骡粪细末。须臾，火燃烟起，人渐离开。风愈大，火愈炽，急堆砌牛粪，高至三四尺，火遂大燃，不可向迩矣。于是众乃围火坐，煮冰以待茶，燔肉以为食。食已，火渐尽，以其余灰布满地上。俟热度已减，众即寝卧其上。既能去湿，又可取暖也。
西原去打猎，“至晚，妙手而回，一无所获”，取妙手空空之意。
穿越羌塘后期，粮食吃完，补给全靠打猎，饥一天饱一天，火柴也用完了，打到猎物只能生吃，融冰取水，又逢寒冬、雪盲症侵害，随行军士人数越来越少，十分艰苦。西原仍宽慰陈渠珍：
时已季春，天候渐暖，死亡虽众，我辈犹存是天终不我绝也。况三月程途，已行五月之久。所未达者，亦一篑耳。倘能贾此余勇，奚难到达彼岸。吾人生死，有命在焉，何自馁如是！
最后陈渠珍的部队只有7人生还。
1912年，西原因天花死于西安，享年19岁，其时陈渠珍29岁。
1922年，沈从文到陈渠珍帐下担任文书：
陈渠珍的书房有大量的明清典籍字画，四五个大楠木橱柜，十几箱书籍，由此而萌生的治学心绪使我大为欣喜，这样的际遇从此奠定了我的文化基础与底蕴。
后沈从文决定去北京读书，陈渠珍下手令批给他三个月薪饷，并叮咛道：你到那儿去看看，能进什么学校，一年两年可以毕业，这里给你寄钱来，情形不合，你想回来，这里仍然有你吃饭的地方。
陈渠珍《军人良心论》：有良心的人拿枪才是军人，没有良心的人拿枪便是土匪。
黄永玉撰陈渠珍墓志铭
国内军阀混战时期，由于先生的精心维护……湘西百姓得以享受三十余年安宁太平日子。抗日战争初期，上万湘西优秀子弟浴血献身……都是先生几十年一手培养的骨肉勇士……先生生活简朴，博学渊雅，见解宏阔，无愧人称山水精英。
陈渠珍撰西原墓志铭
姬西原，西藏人也。藏俗无姓氏，称以其名。姬生凯浪，来归于德摩，殡于陕西西安，埋骨于湖南凤凰。其卒在归后三年，其葬于卒后十四年，其病以积瘁不治。藏俗尚骑射，西原能驰怒马，俯拔卓地竿之球。又尝去百步射，不失鹄。清宣统二年，予从军入藏，西原来侍，闺去有礼意。越年，予以偏师战八浪登，战纳衣当噶。两赖西原之力，脱予于险。其后，武昌革命军起，予谋以兵遥应之，卒不利。遂于十一月十一日，率从士一百一十五人，携二月粮，入青海，失道戈壁中，弥望黄沙猎猎，盛风雪豺虎，士皆气惨摄，谓必死。西原独持壮语相慰藉。其后粮尽，杀马粹装，寻火亦绝，乃猎野牛野羊生啖之，士占寒，死亡日众。西原独肩衭被温予。一日间行失从，夜卧沙碛中，饥惫濒殕。西原搜囊中余脯以进，予擘啖之，则泣曰：“妾忍死万里从君，君而殍，妾孑孑安所归。且世固不可无君。”卒不食。予亦为之呜咽哽噎，泣数行下。明年六月二十四日到达兰州，从士死亡殆尽，生还者仅七人而已。九月行次长安，西原以积痨病发，卒年十九。临命犹执予手，泣曰：“君获济，妾死无憾矣。”呜呼！西原茹万苦百艰，敢犯壮夫健男窘步撠肘之奇险，从容以护予者，而予曾不获携归家园，同享一日之安宁，予述至此，予肝肠碎断矣。复何言哉！复何言哉！穷途无力扶归，权厝于长安城外雁塔寺。其后十年，执友董禹麓为归其骨于保靖军次。又四年，葬于凤皇城西陈氏之阡。今吾西原閟然娱宁于幽宫。虽可悲亦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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