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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M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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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阅:一位乡下青年怎样走出自己的世界

杨早

《从文自传》是一本常读常新的书。它曾经是配着现代文学史的读本,也曾经是行走湘西的旅游指南。最近从湘西归来,再次展卷,又是一个时代,一百年前在五溪山水间剧烈跳动的年轻心脏,再次赤红地呈现眼前。

1932年暑假,三十岁的沈从文在青岛完成了《从文自传》。周作人和老舍都将这本书选为“一九三四年我爱读的书”。《从文自传》讲了一个乡下青年生命前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沈从文后来曾这样谈及《从文自传》:

就个人记忆到的写下去,既可温习一下个人生命发展过程,也可让读者明白我是在怎样环境下活过来的一个人。特别是在生活陷于完全绝望中,还能充满勇气和信心始终坚持工作,他的动力来源何在。

“怎样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环境?去过湘西的人会有切身的感受。没去过也不要紧,《从文自传》已经告诉了你一切,只看你什么时候能看懂它。

(1) 大山的孩子爱上水

“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同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索,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

你可能会问,湘西不是山区么?怎么会跟水有极大的关系?事实上,正因为群山高耸,难通人烟,蜿蜒山间的水道成了湘西沟通外界的主要通道,举凡城镇,莫不建于水畔。里耶古镇,秦时为洞庭郡迁陵县。始皇帝的诏令要达到这穷乡僻壤,非通过水路不可。因此迁陵依河而建。永顺老司城为彭氏土司王城,存818年,同样两岸峭壁,异军突起。因此湘西的居民是在与山水同时搏斗。

(2)湘西世界的规则

山路水路同样难行,是故湘西自成世界。沈从文走出湘西三十年后,另一位湘西少年问他姐姐:

“姐姐,这条路走到哪里?”——“到县城。”“再走呢?”——“到辰州。”“再走呢?”——“到常德。”“还走呢?”——“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好远好远的地方叫什么?”——“不晓得。”“好远好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姐不晓得。”“那里有三月泡、老虎豆、八月瓜吗?”——“……弟弟你听,阳雀叫得几好听。”

远方高渺难问,湘西世界有自己的规则。沈从文不断强调“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湘西社会是他的“大书”,1911年辛亥革命,沈从文十岁,不肯跟哥哥姐姐弟弟一样被送到苗乡去避难,于是被结结实实“上了一课”。凤凰民风剽悍,乾嘉苗民大起义震动全国,但自那之后就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杀戮。几千无辜农民人头落地。沈从文每天去看杀人,杀得太多杀不动,就掷筊来定人生死。十岁小朋友已有共情能力,“永远忘不了”的,是那些掷筊失败,注定要死的人脸上那份颓丧与埋怨,埋怨是对神的,神不肯保佑;颓丧是想念到家中的小孩与小牛猪羊。这样的神情,就留在了少年沈从文的心里。

(3)当了兵,还是杀人

凤凰是湘西的中心,清末以善战的镇筸军闻名。这里是中国的斯巴达,男儿从军才是本分,尤其军旅世家。同样家道中落,鲁迅不肯学幕或经商,去了南京入新学堂。沈从文从小好勇斗狠,母亲送他进了军队。十四岁的沈从文,在中元节拿酒肉祭了河鬼,酒倒进河里,自吃了半斤重的熟肉,赤身入河,沉浮了两个小时。次日一早离乡。

此时的湘西,只比辛亥之前更乱。当兵无非是清乡,杀人。沈从文所在的军队杀了一千人,然而听说前两年杀的人五倍于此。

“我在那地方约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甚么情形下被拷打,在甚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可以说全部懂透了。又看到许多所谓人类做到的蠢事,简直无从说起。这一份经验在我心上有了一个分量,使我活下来永远不能同城市中人爱憎感觉一致了……我对城市中人在狭窄庸懦生活里产生的作人善恶观念,不能引起多少兴味。”

部队里有一位军法长,据说学问极好。他问年纪最小的沈司书,叫什么名字。回答是“沈岳焕”,军法长大笑起来,引《论语·泰伯》里的话说“焕乎,其有文章”,“你就叫从文吧。”这就是沈从文这个名字的来历。

不过这位军法长特别喜欢看杀人。他总是马马虎虎宣布一下罪状,拿红笔一勒,然后赶忙拿了水烟袋,提起长衫抄近路跑到桥头的土墩上,看他刚刚判决的犯人的头被砍下来。如果正好赶场,刽子手会向各屠户要几十斤肉,与各位军官一起喝个烂醉。

(4)《辞源》与《申报》

或许是“从文”这个名字改得好,在一位文秘书的启发下,沈从文认识了两件“宝贝”,一是《辞源》,“天下甚么都写在上面”,再一个是《申报》,三个人合订了一份,看了两个月。有了这层见识,沈司书几乎就迈进当地的知识阶层了,还是懂新学的那种。

有时在城墙上碰见一群穿花衣的女人,她们即互相提醒“有兵有兵”,怕得想回头逃掉。“我那时总十分害羞……心里却对于身上的灰布军衣有点抱歉。我以为我是读书人,不应当被别人厌恶。可是我有甚么办法使不认识我的人也给我一份尊敬?我想起那两册厚厚的《辞源》,想起三个人共同订的那一份《申报》”,受到这种刺激,沈从文苦练小楷,一写就是半天。

时局变幻,沈从文还没有转成尉官,他所在的军队已经在川边全军覆灭。沈从文幸亏在湘西留守处,躲过一劫,但是他失业了。

回家呆了四个月,生计无着。还得往外走。冒着大雪走了四天山路,沈从文到了芷江(沅州)。在那里,他交了好运,也倒了大霉。

(5)最好的和最坏的时候

沈从文的五舅当了芷江的警察所长,沈从文也就当上了办事员。更有利的是,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家在芷江势力很大,他的七弟熊捷三是沈从文姨父,也非常赏识沈从文,甚至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沈从文每天游走全城查验收税,全城的商店主人都认识他,尊敬他。加上他母亲同姐妹,因为生计无着,已将凤凰的老屋卖去,没脸继续在那里居住,带着卖屋的几千块钱来芷江投奔沈从文。于是沈从文成为一家之主,未来的小城绅士。“假若命运不给我一些折磨,允许我那么把岁月送走,我想象这时节我应当在那地方做了一个小绅士,我的太太一定是个略有财产商人的女儿,我一定做了两任知事,还一定做了四个以上孩子父亲。而且必然还学会了吸鸦片烟。”虽然当警察所长的舅舅病死了,但有熊家的力量,这份前途唾手可得。

然而这时候沈从文犯了天下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他爱上了一个白脸女孩子,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女。这份爱情有女孩子的弟弟当中介。所以沈从文不肯娶任何一个绅士的女儿,包括熊捷三的女儿。

而这桩初恋的结局十分狗血。女孩子的弟弟不停向沈从文借钱,今天借明天还,后天又借。来来去去,沈从文家卖屋的钱短少了一千块。而沈从文一旦发觉,他的初恋就结束了。

这是沈从文作为“乡下人”吃的最大的一次亏。年少的骄傲让沈从文离家出走。沈从文的母亲在家哭了半年,不是为了损失的钱,而是这个儿子这种脾气,到哪里不会吃亏哟。

(6)只好又当了兵

沈从文本来想去北京,在那里他父亲曾经图谋刺杀袁世凯,失机后逃亡热河至今未归。但是他走到常德就没了盘缠,只好和偶遇的表哥黄玉书(画家黄永玉父亲)一起赖在常德的小旅店里。沈从文每天去看从长沙从汉口来的小轮船,看那些学生模样的青年和体面女人。他观察每个人的行李,想象他们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有人介绍他们去九十里外的桃源县见靖国联军第一军的支队司令贺龙。贺龙给了黄玉书和沈从文两份工作,还客气地说“码头小,容不下大船。只要不嫌弃,留下总可以吃吃大锅饭”。但是这两个穷得靠赖账为生的青年竟然没有去,因为黄玉书爱上了常德一位小学女教师(黄永玉母亲)。为表哥当了一阵子情书枪手后,沈从文不得不再次出走,实在是在常德已经不好意思再欠账。

这次去的是湘西镇守使陈渠珍驻扎的保靖。搭了一条装军事物资的船,从常德到辰州(沅陵),现在走高速大概两个小时多一点,沈从文搭的船走水路,四百四十里,走了十八天。再走四十五里山路,就到了保靖。

沈从文是看陈渠珍部队军容不错,愿意跟这位湘西王当个护兵。他苦苦练就的书法派上了用场,当上了一名月薪四块钱的司书。这下子沈从文更觉得书法有用,“觉得世界上最使人敬仰的是王羲之”,他五个月才挣廿块钱,居然买了十七块钱的字帖。

(7)权力,还是知识?

到此时,沈从文已经放弃了湘西世界的规则。他不愿在亲戚的托庇下当一个地方绅士,也不愿靠着杀人成为一个小军阀。虽然这两条路,身边的无数人都在走。那时沈从文身边,觉得他不古怪的好朋友,只有四个,都是“从戎而无法投笔的人”,“我们总以为这目前一份生活不是我们的生活。目前太平凡,太平安。我们要冒点险去作一件事。不管所作的是一件如何小事,当我们未明白以前,总得让我们去挑选。不管到头来如何不幸,我们总不埋怨这命运”。或许,他们要逃离的,就是“掷筊而死”的命运。

四个人后来的命运各不相同。“姓陆的就因泅水淹毙在当地大河里。姓满的当了小军官,广西江西各处打仗,民十八在桃源县被捷克式自动步枪打死了。姓郑的从黄埔四期毕业,在东江作战以后,也消失了。姓田的从军官学校毕业作了连长,现在还是连长。我就成了如今的我。”

沈从文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一个生疏的地方,与命运赌一注。看过太多的死亡与离散,他已经当自己的命是白捡来的。留下来,风险少得多,而且可以获得权力;走出去,吉凶难卜,但是,“可以获得知识,用来疏解身边这迷乱眼目的人生”。“权力”与“知识”,孰轻孰重?才20岁的沈从文,做出了追求“永恒”的选择:

“知识同权力相比,我愿意得到智慧,放下权力。我明白人活到社会里,应当有许多事情可作,应当为现在的别人去设想,为未来的人类去设想,应当如何去思索生活,且应当如何去为大多数人牺牲,为自己一点点理想受苦,不能随便马虎过日子,不能委屈过日子。”

(8)打开了世界之外的时间

而命运在放沈从文出湘西之前,还要给他更多的信心与眼光。沈从文想去看看巫峡,所以随军去了趟四川,这是他第一次走出省界,从湖南走到贵州,又走到四川。出湖南的时候,经过一个地方叫茶峒。十年之后,以此地为背景,诞生了一篇小说,叫《边城》。

在四川这半年,对于沈从文很重要。除了《从文自传》里浓墨重彩写的《一个大王》,传奇的生与死,阴谋与爱情。刻意轻描淡写的“一个特别的机会转回湖南”,是沈从文无法留在基层军队的重要关节。据说是参谋长对他起了邪念,想要潜规则他。

回湖南之后,沈从文给湘西镇守使陈渠珍当书记。陈渠珍是清末民初的传奇军人,以王阳明曾国藩自许。辛亥革命发生时,他正在西藏抗击英军,镇压土著。革命消息传来,部队哗变,陈渠珍率湘黔籍官兵115人由青海东归,生还湖南者仅7人。自此陈渠珍守湘西务自治,可以说他是民初湘西世界的铸造者之一。

沈从文随侍陈渠珍,却无意打开了湘西世界之外的时间。陈渠珍让这个小书记帮自己管理书房。“这房中放了四五个楠木大橱柜,大橱里约有百来轴自宋及明清的旧画,与几十件铜器及古磁,还有十来箱书籍,一大批碑帖,不久且来了一部四部丛刊”。这些古物,大抵来自湘西之外的世界。沈从文一空下来,将旧画一轴一轴地挂在壁上欣赏,或将《钟鼎款识》《西清古鉴》上的铜器图片与实物对照,再就是乱翻书,不知道作者是谁,就去翻《四库提要》。莫小看这胡乱的读书赏物,今世培养古典文献或考古学的研究生,也无非是这几条路径。更重要的是:

“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由于这点初步的知识,使一个以鉴赏人类生活与自然现象为生的乡下人,进而对于人类智慧光辉的领会,发生了极宽泛而深切的兴味”。1949年之后的“沈从文转业之谜”,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有草蛇灰线。

另一面,湘西自治,也要除旧布新,于是开了一个新报馆。沈从文又被派到报馆中去当校对,与一个长沙来的印刷工人同舍。《湘江评论》光芒照耀过的人,新潮是必然的。沈从文偶尔拿起一本《超人》问印刷工人写的是什么,印刷工人“脸庞同眼睛皆圆圆的,简直同一匹猫儿一样”,DISS得不要不要的:“唉,伢俐(年轻人),怎么个末朽(差劲)?一个天下闻名的女诗人……也不知道么?”

新潮分子心目中的“天下”就是真的天下,无远弗届,这个湘西小伙子看上去蛮有文化,说起女诗人却只知道鱼玄机和随园女弟子,这就好象90后没看过《奇葩说》,做媒体的不学习咪蒙,绝对是OUT在时间之外的。

沈从文为鄙视与羞愧驱使着,认真看了印刷工人带来的《创造周报》,似乎明白了白话文与文言文的不同:文言文用“也”和“焉”结束,白话文用“呀”和“啊”;文言文写一件事情字数越少越好,白话文写一件事情越说得多越好。

沈从文的心得又被DISS了。印刷工人告诉沈从文,白话文最要紧处是“有思想”。这下沈从文更忸怩了,他不知道什么是“思想”。写到这里,沈从文忍不住来了一句:

“若猜得着十年后我写了些文章,被一些连看我文章上所说的话语意思也不懂的批评家,胡乱来批评我文章‘没有思想’时,我即不懂‘思想’是什么意思,当时似乎也就不必怎样惭愧了。”《从文自传》里少有这样涉及现实的词句。

总之,沈从文向新的世界“投了降”。正好这个时候老同学陆弢为了同人赌气,泅泳过河时被洄流卷走,尸体四天后再找到。沈从文前一段也大病了一场,伤寒。虚无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见到的实在太少,应知道应见到的可太多”,在死去之前,“我得进一个学校,去学些我不明白的问题,得向些新地方,去看些听些使我耳目一新的世界。”

他去向陈渠珍告假,正好湘西有派人才出去交流的计划。陈镇守使慨然同意沈从文北上,给了他三个月薪水,还希望他一两年可以毕业回来,“这里仍然有你吃饭的地方”。虽然后来沈从文从未向老长官求助,但这话仍然给了他一份勇气。

十九天,从湘西到汉口,到郑州,到徐州,到天津,终于出了北京前门车站。被一辆排车昏昏噩噩地拉到西河沿一家小客店,在旅客登记簿上写下:

沈从文年二十岁学生湖南凤凰县人

那个字写得很好的上士司书和口口声声“老子”的小师爷一去不返,一个新的北漂来到这个新的世界,荣耀与悲凉都才刚刚开始。

如果我们像《无问西东》的“天问”那样,让命运为二十岁的沈从文展示后来的一切:一举成名与“太太的客厅”,在青岛教过的学生李云鹤,中国公学对张兆和的苦苦追求,骑着小马在昆明与呈贡之间往来,午门上的古物讲解,《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天安门历史博物馆打扫女厕所,小羊宜宾胡同的馊饭……如果能洞悉这一切,沈从文还会走出湘西吗?

这个问题真不好答。在连年轻人的“丧”都全球化的时代,要理解一个世纪前湘西世界里一位不安分青年的内心,几乎是令人绝望的揣测。沈从文成名虽早,但一直不为家人、朋友及读者真正理解,或许正因为他心中藏着那一间湘西的密室。钱钟书1940年代小说《猫》里的曹世昌,公认影射的沈从文:

“这位温文的书生爱在作品里给读者以野蛮的印象,仿佛自己兼有原人的真率和超人的凶猛。他过去的生活笼罩着神秘气氛。假使他说的是老实话,那末他什么事都干过。他在本乡落草做过土匪,后来又吃粮当兵,到上海做流氓小兄弟,也曾登台唱戏,在大饭店里充侍者,还有其他富于浪漫性的流浪经验,讲来都能使只在家庭和学校里生活的青年摇头伸大拇指说:‘真想不到!’‘真没的说!’他写自己干这些营生好象比真去干它们有利,所以不再改行了。论理有那么多奇趣横生的回忆,他该写本自传,一股脑收进去。可是他只东鳞西爪,写了些带自传性的小说;也许因为真写起自传来,三十多岁的生命里,安插不下他形形色色的经历,也许因为自传写成之后,一了百了,不便随时对往事作新补充。”

谑近于虐,倒也罢了。其中的不理解是显然的,连曹世昌“软绵绵的说话”也不招人喜欢,恨不能给他调快一点。同在“太太的客厅”里的朱光潜会说“他是位好社交的热情人,可是深心里却是一个孤独者”。

包括才三十来岁,就写下了《从文自传》。连胡适之这样的风云人物,也只好写《四十自述》呢。我猜想,《从文自传》类似一道封印,将二十岁前的湘西世界作一了结,同时也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季羡林说“回忆和怀旧能净化人的灵魂”,用于个人不谬,用于集体或不然。

沈从文下定决心走出湘西时,是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的,当然更不知道还有那么多新奇的大书要读,新鲜的大课要上。汪曾祺讲,沈从文爱说“耐烦”二字,湘西山路水路,动辄几天几十天,才能从一座城镇到另一座城镇,从一座码头到另一座码头。若非耐烦,怎能抵达?又有一条是吃得亏,放得下,山民们士兵们不想积攒财富,拿到手就喝掉赌去,沈从文也不想积攒财富,现在不是都流行晒EDC(随身携带)吗?我们来看看沈从文当了五六年兵,他去四川时都带了什么:

我那包袱中的产业计旧棉袄一件,旧夹袄一件,手巾一条,夹裤一条,值一块二毛钱的丝袜子一双,青毛细呢的响皮底鞋子一双,白大布单衣裤一套。另外还有一本值六块钱的《云麾碑》,值五块钱的《圣教序》,值两块钱的《兰亭序》,值五块钱的《虞世南夫子庙堂碑》。还有部《李义山诗集》。包袱外边则插了一双自由天竺筷子,一把牙刷,且挂了一个钻有小小圆眼用细铁丝练子扣好的搪磁碗儿这就是我的全部产业。这份产业现在说来,依然是很动人的。

他那时一门心思想的是书法精进,满屋子贴着“胜过钟王,压倒曾李”,只要超过了钟繇王羲之,活着的人里压倒曾庆髯和李梅庵,沈从文觉得就可以独霸一世。

虽然沈从文从未以书法名家,但这份野望与耐烦却是他终生的财富。

倘若现在还有这样困居在小城或乡村的知识青年,想要走出自己的世界,《从文自传》能给你们什么样的建议?

(一) 学一两门自己喜欢又擅长的手艺,关键时候派得上用场。沈从文就是因为书法好被陈渠珍挑上当书记的;

(二) 在离开自己世界之前,多走多看,把自己那个世界规则吃透,各种人都要认识,无论在哪里,阅历都很重要;

(三) 你走出自己的世界,是为了追寻多元的价值,如果从小地方到大城市,从边缘到中心,还是在那一套同样的价值体系里打滚,那又何必走出来呢?

成为沈从文并不意味着幸福,沈从文一生的坎坷都摆在那里。但你不自量力的还手与坚持,或许有一天会光耀你的世界。湘西在历史上,长期以永顺为中心,清代中心才转到凤凰。那现在说起湘西,知道哪里的人比较多?外面人又是通过什么知道了湘西的世界?因为走出去了一个沈从文,有了《从文自传》《湘行书简》《湘西》,湘西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传记作者。这就是知识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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