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走来
今晚去滨海艺术中心听中国少儿合唱团的音乐会，顺手在节目单上记了几点随想：
1、一开场，合唱团员们排列在音乐厅两侧的过道上，灯光打暗，一片寂静中，歌声响起，给人一种很低调、随意的感觉，但一下子就扣住了听众的心弦。唱的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同一首歌》，歌声如水晶般清澈。
2、我当时完全放松自己，在黑暗中享受这种纯净的美——这不正是童声合唱的精髓吗。入场时我还在考虑：三十块钱的票价似乎贵了一点；到这个时候就只剩庆幸了：一年里可没有几场音乐会能让人一开始就找到感觉，下面两个半小时将是百分百的享受，这是金钱难以买到的。
3、合唱团在歌声中缓缓走上舞台。上半场的曲目分成五组：开场的《同一首歌》与从新疆民歌改编的《青春舞曲》；一组蒙古族民歌；两首新曲：以环保为主题的云南风格的《一窝雀》以及京剧歌曲《唱脸谱》；一组各国名曲；一组马来歌曲。
4、《唱脸谱》的京剧韵味表现得不够——毕竟是孩子，没有这方面的底子，没法指望他们唱出板眼来。这首歌应该当作一首孩子们活泼的表演唱来欣赏。
5、在演唱马来组曲之前，指挥杨鸿年找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向观众展示他们的声线。有一个女孩子今天正发烧到三十九度二，杨教授就结合这个特殊情况介绍了身体不适时的发声技巧：多用staccato断音。后来我在演出中特别注意了这个女孩子，她居然还有领唱部分，而且声音圆润，完全听不出问题来。
6、有一个很俊美的男孩子轻轻巧巧地从High C唱到Low C，令人艳羡。不过对于男童来说这个发声的黄金时期非常之短，最好的两三年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其实，稍稍放宽一点时间尺度来看的话，人生何尝不是这样？
7、马来组曲中的《Burong Kakak Tua》（鹦鹉）是一首极其优美抒情的浪漫情歌，我个人以为是马来民族在音乐上对人类的最大贡献之一。这首歌我的团曾经演出过多次，这次中国少儿合唱团也选择了这首歌。他们唱的版本是由杨鸿年编曲的，个人觉得比较一般。把成人合唱团与少儿合唱团的演唱做对比，成人更好地演绎出了其“情歌”一面，好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姑娘在尽情展现其柔美婀娜的身段；少儿合唱团则以纯洁得不掺任何杂质的声线滤掉了情歌的特征，更好地表现出了音乐本身的美，应该说各有所长。我很高兴今晚听到了对这首名曲的另一种成功演绎。
8、唱马来组曲之前，团员们换上了在马来西亚演出后东道主赠送的布裙（sarong）。杨鸿年说sarong适合展现亚洲人的苗条身材，不适合胖子穿——随即指着一个过早发福的小胖墩说：你看他穿上sarong好像个卖肉的:-)
9、各国组曲的最后一首是约翰斯特劳斯的闲聊波尔卡，这是我最喜欢的儿童合唱曲目。听着熟悉的快板，我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多年前在北京东路二号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五楼排练厅里学唱这首歌的情景中，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在广播少儿合唱团度过的童年图像。。。。。。歌声嘎然而止，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好好开始听这首歌，而眼眶却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
10、联想到音乐会的最后一支曲目是南非民歌《我们一起走来》，我看着台上天真烂漫的孩子们，觉得与我的心境非常贴切。
11、下半场基本上是各国名曲，打头的是《乘着歌声的翅膀》——这也是音乐会的标题。那个时代的欧洲人喜欢把南亚次大陆想象成流淌着奶和蜜的人间天堂，门德尔松在这首歌里把恒河岸边吹捧成紫盈阁绵丝糖一般的人间乐土，大肆胡说八道一通，什么羚羊跳来跳去——谁在印度见过羚羊？
12、合唱团居然呈现了两首爵士风格的曲目：《马车从天上来》和《杰里科之役》，叫人耳目一新。我觉得一个合唱团达到一定水平后，剩下的最后一个战场往往就是攻克爵士曲目的复杂节奏。中国少儿合唱团在这方面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13、这场音乐会最大的败笔是台下的某些听众！从上半场开始就有人越来越早地鼓掌，有时歌声甫落，掌声就响了起来，使人无法享受余音绕梁之美。到了下半场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竟有两首曲目，台上还没唱完台下就鼓起掌来，凭空打断了音乐欣赏的完整性，更令我每逢歌曲尾声就开始担心掌声的破坏，实在叫人恼火。
14、坦率地说，我在新加坡听过的音乐会不算少，这绝不是新加坡音乐爱好者的水准。我猜想这种掌声来自于那些买票进场只是要为中国艺术团体捧场的观众。我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但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这两场音乐会都是满座，不存在赠票给外行的问题。
15、今晚是中国少儿合唱团在新加坡两场演出的第二场，两场的曲目基本上没有雷同。我一边听着音乐会，一边遗憾自己昨晚没有抽空来听第一场演出。
16、不过，听最后一场也有好处：演员在最后一场一般会比较high，音乐会结束后加演的曲目也就比较多。今天亦不例外，孩子们一口气加唱了六首：《地域赋格》（这是一首以念白为主的曲子，极见功力）、献给赞助商沈望傅的一首曲子我不记得曲名了、《翠谷双回声》（这首歌利用了马勒第二交响乐中的技巧，把两个孩子安排在舞台后演唱，达到了若隐若现的回声效果）、《白肋喜鹊》、莫扎特的《魔笛》以及另一首我不记得名字的曲子。唱到后来我都不忍心再鼓掌叫孩子们加演了：他们唱了两个半小时，一定很累了——虽然小孩儿自己可能不觉得。还是让他们早点谢幕好回去休息吧。
17、台下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新加坡交响乐团与交响合唱团的指挥林曜同搞少儿声乐的太太坐在前排，一直悲惨地遭到后排一个小男孩魔爪的蹂躏；新加坡爱乐少儿合唱团的王丽欢刚从香港艺术节回来，从机场直接赶到滨海艺术中心看演出；新加坡歌剧院的黄秀英坐在包厢里，她去年在新加坡舞剧院时用过童声合唱团。。。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看到许多红毛观众来听我们中国孩子的演出。当指挥用中文讲解音乐时我就替他们担心，不过他们看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音乐毕竟是无国界的。
18、听完了音乐会，开始收官。我过去所在的上海广播少儿合唱团同这支中国少儿合唱团并称中国三大童声合唱团（另一个大概是广州的小云雀吧），我一直以为水准差不多，但从今天的演出来看，他们的水平比我们要高得多，即使与成人的室内合唱团相比也不逊色。拿坐在我旁边的新加坡爱乐室内合唱团前主席简瑞儿的话来说：“It puts our chamber choir at shame!”
19、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在自以为达到了很高境界之后，突然发现别人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而且已经没有可能去追赶超越了——我可以去参加最棒的室内合唱团，但已经不可能去参加任何少儿合唱团了！
20、怎么办？亡羊补牢。尽自己的可能把每件事情做好，不要为未来留下遗憾。
21、实在没有想到看一场童声合唱音乐会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结论——我大概的确该去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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