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阅：一些理解，不一定对
言九林
一些不成文的短句。
微博什么的早就没有了，就放在这里吧。
1
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赳赳老秦”是什么样子的呢？用荀子与秦王的政治术语来形容，便是“甚畏有司而顺”，却又“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2
不要信“僻远之地民风淳朴”这种鬼话，也不要信“仗义每多屠狗辈”这种胡言。大社会的道德水准，主要取决于政治的文明程度；小社会的道德水准，主要取决于经济的富庶程度。
3
中国古代典籍里有两个中国。一个是真中国，一个是假中国。从《商君书》讲起，是真中国；从《尚书》讲起，尤其是从《禹贡》讲起，那就只能是《典籍里的假中国》了——且不论《尚书》本身存在伪造的部分，它构筑的那个“民为邦本”的三代史，从来就没存在过。
4
在袁绍治下便怀念韩馥，在曹瞒治下便怀念袁绍，在刘大耳治下便怀念刘璋，在孙氏父子兄弟治下，便怀念严白虎。
5
妖魔说，你不能妖魔化我，你不客观，你不中立，你在搞非黑即白——我把这个叫做“妖魔化陷阱”。搞社科写作、尤其是搞历史写作的人，掉进去就完了。
6
原始秦制与改良版秦制的一项重要区别在于：原始秦制下，秦民可以较为容易地理解和认知到自己为什么这么惨，无需智识群体来启蒙，陈胜吴广这些人便知道是谁的手扼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改良版秦制则不然，它有着复杂的传递链条，需要足够充分的知识与学历，才能窥破链条的传导逻辑。否则反会沦为秦政的拥护者。
7
朱重八是个残忍的人，也是个实诚人。他在《大诰》里劝明帝国的百姓老老实实，不要总想着反抗，理由便非常务实：“缺食而死者，终非兵刃之死。设使被兵所逼，仓惶投崖趋火赴渊而殁，观其窘于衣食而死者，岂不优游自尽者乎！”——和平时代里饿死累死，总好过在乱世里被刀兵杀死。
8
一点猜测，不一定对：给孩子取单名（如李X），较之给孩子取双名（如李XY），意味着对时代与后代抱有更少的期待。统计显示，六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约29%是单名，比例远高于之前和之后的时代。
9
与“右”更多诉诸理性不同， “左”更多诉诸感情，天然拥有占据道德高地的优势，更容易在群体中获得共鸣。所以，自上个世纪民营媒体大发达以来，有太多报纸与记者成了“左”的支持者，乃至于为“极左”大唱赞歌，并因此得到了极大的社会声誉。这个教训，人类社会可能很难吸取。
10
最坏的时代是批评者退场的时代。批评者退场，剩下的便只有颂扬者与讽刺者。颂扬者丧失了良知，讽刺者对未来不抱希望。
11
整理以前写的东西，发现很多想法变了。以前看到孙先生这段话——“我不是包办革命，而是毕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对于革命道理，有真知灼见；对于革命方略，有切实措施。同志鉴于过去之失败，蕲求未来之成功，应该一致觉悟。我敢说除我外，无革命之导师”——觉得太极端太狂妄。如今再读，却多出一些理解。
12
事情的是非对错是一回事；在跳不出大酱缸的前提下，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最大程度避开伤害，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做区分混为一谈，便会陷入无意义的抬杠。
13
捍卫“正史”摒斥“野史”大可不必。正史与野史，是按政治立场谈史；信史与伪史，才是按学术立场谈史。前者一定非此即彼，后者不搞非黑即白。
14
强控制时代，被控制的不光是可以做什么和不可以做什么，也控制着选择做什么和选择不做什么。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通过提升内心的道德律，来摆脱这种控制。也就是说，“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是时代变坏的原因，而是时代变坏的结果。
15
写作时，有种很简单的手法，就是刻意遮蔽信息不断将读者引向一种方向，然后在该方向被认为最确凿无疑时，释放被遮蔽的信息将其引爆。这种手法放在小说里，是刺激读者产生阅读快感的好办法；用在现实生活中，则是玩弄义人、使其形象破产的恶毒手段。
16
有人说“躺平”是一种撒娇。这种认知，恐怕是缘于对历史太缺乏了解。“躺平”这种事，自古以来便是秦制国家的常态。比如汉武帝开征高额鱼税，渔民们就全都躺平不出海了，比如南宋底层百姓“宁杀子而不愿输税”。再比如高王凌所说“农民反行为”。“躺平”虽然只是一种消极反抗，但绝不意味着它没有烈度。相反，历史上有太多的“躺平”，过程与结果非常惨烈。今人感受不到“躺平”的惨烈；汉武帝时代的读书人其实也感受不到“海不出鱼”的惨烈。但惨烈切切实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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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起来，巴山轮会议对开放股市的担忧，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要有真正的市场经济，股市才不会变成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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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批“国民性”最厉害的前三甲，第一名是朱重八；第二名是当代知识界；第三名才轮得到周树人。但，永远不要将普通人放到显微镜下审查，这方面的历史教训已经够多、够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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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小七，被隔壁村的阿龙给打了！
我们村的小七偷东西时，被隔壁村的阿龙打了。
“一句假话不说”，并不是写史的及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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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喜欢读贾诩、郭嘉、法正们“算无遗策”的故事。现在觉得，他们的“超群智力”，很大一部分来自无底线无原则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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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感应未必全然扯淡。组织行为学告诉我们，好一点的体系可以将十分之灾降为六分七分，反之则可以将六分七分之灾升级为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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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偏见，不一定对：凡书架上摆放《四库全书》之类者，多属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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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就是这样。当有人长期灌输一加一等于十时，你说一加一等于五才会被视为客观。你要说一加一等于二，你就是极端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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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史书往往不愿尊重对手。为凸显胜利者的英明伟大，常将失败者描绘成莽夫、蠢货。刘汉如此处理项羽，曹魏如此处理袁绍，朱重八也如此处理陈友谅与张士诚。殊不知，打败莽夫与蠢货，真算不得什么。
这种不肯尊重，或许是因为胜利者与失败者博弈的手段，皆拿不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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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理解，未必对：“拥有顽强的生命力”，是因为除了“顽强”，再无它物可以拥有；“勤劳是一种传统美德”，是因为除了“勤劳”，再无别的生存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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