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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在田的主页

05 Sept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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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阅:多年父子成兄弟

宋万灵

我的二儿子宋石男,出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正是大国小家都处于艰难和转折的年代。起名“石男”,谐音“实在难”也。他出生不久,知青回城,在盖了大大小小38个公章之后,石男和姐姐、妈妈从农村回到了城市。

石男是在“五眼钟”山上出生的。那是一座风景清俊的小山,也是我任教的中学所在地。石男一落地就沐浴在大自然的灵光中,放飞自我,无拘无束。实际上,只有童年才谈得上家乡。从此童年和家乡合二为一,永远镌刻在石男的心中,流淌在他的笔下。他的古怪精灵和奇思异想,对自由的执着,对美好的痴迷,也许就是童年和这座小山对他最珍贵的馈赠。而“五眼钟”,也成为石男众多文章的图腾和标志。

黄金童年十载后,我们举家搬迁之时,石男失踪了。当人们在山上竹林深处找到泪流满面的他时,一句“我舍不得这座山的官司草”,让人伤心无语。

石男读小学的第一天,是在吃点心和睡梦中渡过的。那年春节,卧病在床的奶奶攥着他的小手,将压岁钱塞给他之后小声问,明年能考前三名?他立马大声说,不要想!转身跑到山上乐园逍遥去了。头上只有几根茸毛,被同学嘲笑,答曰“科学家的脑壳”;身上穿姐姐花衣服,被伙伴讥讽,自诩“艰苦朴素”。上课打混,装怪,接嘴,睡觉,作业鬼画桃符,成了全校闻名的“调皮蛋”。他唯一爱好是读背古诗,可惜大舌头吐音不清,成了人们取乐的对象。多亏他的干妈护士,让他张大口,咔嚓一声剪断了舌底的筋绊,自此语音清晰宏亮,成了他滔滔不绝高谈阔论的利器。

懵懵懂懂读完小学,要升初中了,考场与我家只有一墙之隔;头堂考试进场铃声响了半天,他还赖在床上。吼他起来,慢吞吞说:“天塌不下来。”初中三年,除了约几个男女同学到家嬉闹之外,也还平安无事。只是有一天,我们扯开他的床单,下面铺满了港台剑侠小说,还有一张书单,凡是看过的书名都划上了道道。我们把书装了几大包,陪他一起还给了租书铺。

石男怎样考上重点高中的,在我脑子里了无痕迹。只记得教他的初中老师说,石男让他们脸上有光。可是一上高中,他便“旧病复发”。上课看课外书,肆无忌惮怼老师;站办公室成为日常“功课”,写检查阴里怪气、反唇相讥。有段时间,他一放学回家,就钻进他的小屋(也是我的书房)。原以为他在为高考发奋,殊不知大读特读的是书架上的古典文学,然后将它们囫囵吞枣、生搬硬套写进“检查”之中。又自号“四一公子”,为男女同学代写文言情书,收获同学赞誉,满足自己虚荣,把学校搅得乌烟瘴气。转眼到了高三,老师串讲《孔雀东南飞》,不小心将“渠会永无缘”中的“渠”误解为渠水。他跳起来,旁征博引、侃侃而谈,老师认错解释,他却不依不饶。哥儿们起哄“大快人心事”。我以“尊师重道”责之,他却用“吾爱吾师,吾犹爱真理”作答。盛怒之下,我抓起他的头发,将他头撞向玻璃窗。20多年后,石男的《与父亲为敌》一文,将我打骂他的事写得绘声绘色,以致我的学生看过此文之后,笑着对我说:“想不到弱不禁风的宋老师,还是武林高手”,我只有苦笑。

高考前一天,好吃嘴宋石男点了白宰鸡、油烫鸭等美食,就着一箱啤酒,喝足吃饱之后,出门不归。第二天考完回家,才知道他当晚去看通宵电影——“调节情绪”去了。最后一门物理,仅个把小时,他便提前交卷冲出教室,跑到校门对面的青龙饭店跟哥儿们海吃胡喝去了。在酒桌上大发豪言,高考总分不到650,自杀以谢天下!分数揭晓那天,几个要好的同学齐聚我家,他们高考模拟考试成绩都不如石男,结果大出意外,个个分数都在600分以上,而他只有580多分。场面顿显尴尬,众人知趣告辞。石男上床昏睡,每日足不出户。忽一日,传来被第二志愿西南交通大学录取的消息,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出去逢人便说,虽然没考好,但还走好了。

石男报考的专业为“国际贸易”,90年代神州大地人人下海经商,全国高校不分文理大办经贸专业。可怜以理工见长的西南交通大学,教师不通“国际”,讲义照抄“贸易”,授课者经常照本宣科,听讲者不知所云。专业无所学,江湖自可乐。青少年时代感染的侠义情怀,得以释放。大排档吃火锅、喝啤酒,通宵达旦;卡拉OK跳摇滚,声嘶力竭,不知今夕何夕。而对古典痴迷又让他在图书馆中流连忘返,乐此不疲。屈子的高风亮节,陶潜的淡泊宁静,李白的豁达潇洒,辛弃疾的豪情壮美,一次次滋润了他的心灵。后来,听说石男耍女朋友了,初见时大多你侬我侬,转眼间就流水落花。毕业了,考研究生不背政治,名落孙山。求职四处碰壁,狼狈回家,自言“无面目见江东父老”,又回成都,临行前大吼三声“闯社会去也!”

回到成都不久,听说已经考上研究生的同班女生,正在帮助他再次考研。而这个湖南妹子,是一个妥妥学霸。大凡考试,都是一考而过,而且名列前茅。硕士毕业,即在四川大学任教,又读博士。随后即去哈佛大学做访问学人,娴熟的英语,让美方人士皆以为她是在美出生的华裔学者。而宋石男,不知何德何能,蒙上天眷顾,娶了德才兼优的贤惠媳妇。这不仅是他大学四年的最大收获,也是他人生一大幸事。

不久,四川日报集团《新经济时报》招聘编辑、记者,笔试轻松过关,面试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得到川报领导赏识,立即录取。在《新经济时报》遇到启蒙老师、报人鲁勇,为前辈“莫谓书生多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风骨熏染。后进入《四川日报》专题部。其时,主政者提倡不折腾,大兴和谐、宽容之风。石男在这种氛围中,如鱼得水、意气风发,几乎每天都有他的文章见报。直到有一天,他采写的《高考尖子转校,充满铜臭味道》一文见报,立即掀起滔天巨浪。涉事地区状告宋石男捏造事实,污蔑改革开放。省里有关部门和川报组成联合调查组处理此事。石男也被川报领导训诫,一时惊涛拍岸,黑云压城。不久,当地主政者东窗事发,真相大白。石男愤而辞职,飞到大洋彼岸,去看哈佛的妻子。在此期间,他将哈佛“燕京图书馆”内书籍几乎浏览一遍(四一按:只是目录学意义上的浏览一过),又时常参加哈佛的各种学术活动,开阔眼界,自由思想,获益匪浅。回国发狠,顺利考研,又读博士。被西南民族大学聘为讲师。靠自己的博闻强记和鲜明个性,很快便赢得莘莘学子的心,他也很喜欢这个“集天下英才而育之”的工作。可是,2018年4月26日,石男突然在微博上发启事,义无反顾地从西南民大辞职,其中说:

“今日我递交辞呈,缘起是人事处屡次催促我上缴私人护照……断难从命,故而提出辞职。但我辞职的深层原因,自不在此。我向来看重价值,所做之事是否有价值,于他人或无关痛痒,于我则刻骨铭心。……时局如此,我不能再误人子弟,以我不合时宜的思想与技艺,让少数有理想的孩子痛苦。……职是之故,我深感在新闻系教书已不再具备价值,这并非愤激之言,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肺腑之言。1912年春天,名哲学家桑塔亚纳正在哈佛大学授课,一只知更鸟飞来站在教室的窗槛上。他看了看这鸟,回过头来对学生说:“我与阳春有约”,接着宣布下课,然后向学校辞职,退隐著书。他那时年纪还不满五十,竟已从心所欲。我没有资格与桑塔亚纳相比,但我也年过不惑,或许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去到水草丰茂之地,找到新的价值。”

几年后,我在公众号上读到石男的学生、美丽的彝族少女阿西阿呷的文章,她说,石男“辞职的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那间教室内外十分热闹,座位、过道乃至墙角都挤满了人。宋老师进来的刹那,教室里响起空前的掌声”。她深情地转述了老师的话,“用竖琴唤醒人们善良的感情,在残酷的年代,为倒下者呼吁同情”(四一按:这是普希金的诗)。她说,“这句话曾经极大地鼓励我,而今天仍旧让我泪流”。

石男在本世纪之初的十几年中,写了不少博文和文章,有一定影响。出版业介绍:“宋石男,笔名四一,四川乐山人。曾任教西南民族大学。系知名撰稿人,也是博客点击率过两千五百万的知名博主。为《新京报》、《东方早报》、《看历史》等平媒撰稿。在《看天下》、《南方都市报》等开专栏。写作能力全面,尤长于短篇小说、文史考据与时事评论。主要关注领域为时政公共评论、清代社会经济史、近现代知识分子史等。作品曾收入年度杂文精选,年度时评精选,年度文史精选”(四一按:这是十多年前的百度词条了)。

我的一个学生,痴迷于他的文章,曾当面为我背诵了宋石男写的“五眼钟山”大黄葛树的文章。他那天马行空的结构,光怪陆离的句子,将信手收藏于内心的绵延思想,巧妙化为穿云横空的耀眼词语的能力,让整篇文字犹如有一双玄妙的手,一种勾魂的力,紧扣人心。在这个日渐荒芜与虚伪的尘世,尚有一丝真情沁骨入心,这是一种何其难得的感动和幸福啊!(四一按:老爸这段吹过头了,不敢当。)那些年,石男出版了《伟大的旁观者:李普曼传》、《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和《十三亿种活法》几本书,不知为什么,我从书名便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果然,后来他的另两本书《十三亿种想法》、《乐山往事》便无疾而终(四一按:此二书的书稿已成,是审查原因,不是我懒。另外《金瓶梅的世界》书稿正在写作中,写得慢,因为我同意福楼拜对莫泊桑说的话:才华是一种缓慢的耐心)。

石男从西南民大辞职之时,正在为北京一家影视公司撰写《大清名幕》八十集电视脚本。为此,他耗资数万元,新购置了不少清史、实录、野史、稗史、文集、碑传和笔记、札记等书籍,阅读上亿字的材料,殚精极思,三年写出六十万字,殊不知第一季四十集剧本杀青、即将开机之时,风云突变,数年心血顿时付之东流。“也谁料,春风吹已断”,他这才开始领略到“别有人间行路难”的况味。好不容易搞了个“石无忌惮”的音频,很快便寿终正寝(四一按:被寿终正寝,2014年4月至2015年10月)。又战战兢兢地创办了《默存》公众号平台(四一按:战战兢兢不至于,还是堂堂正正的)。据说为自己定了“默默生存,稳步前行,不可冒进,保全第一”的原则(四一按:其实出自《列子》:“默存者,形不动而神游也”)。想到历来文人避祸,皆沉湎于酒,于是大谈其酒,什么酱香、浓香、清香,如数家珍。自己也大饮其酒,一醉方休。可惜“赏心何处只在樽前”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话,饮酒不能作乐,更不能忘忧解愁,代售的酒无人问津,而默存也默而不存了(四一按:“无人问津”不确,五十万元的默存酒已经基本售罄)。勉力拼凑了一个“新默存”,更加式微。看来大文豪钱锺书的字号“默存”,也不能保佑他的平安。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即使在“霜剑风刀”之中,石男仍能坚持不停地购书读书。现在坐拥数万册书城,潜心领略“读书有味身忘老”的美妙意境。

我和石男是父子。作为父亲,自己因袭着尘世的重担,也无能力“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子女到光明的地方去。”鲁迅说,父亲对子女并非恩典,亦无功劳,只是尽了生命延续之力。听过名为《父亲》的歌,惭愧自己不能成为儿子“登天的梯”,也不是儿子“拉车的牛”。父子的生命在血脉中的某种形式延续,是一种爱的陪伴与共存。父子生而平等,所以昔人云“多年父子成兄弟”——诚哉所言!

抗战时丰子恺流落到五通桥,留下一幅大树被伐的画,题诗曰:“大树被砍伐,生机并不息。春来怒抽条,气象何蓬勃”。哲学家熊十力时常对弟子说,“为学不易,为人更难”。世人皆知鲁迅是斗士,但他不赞成赤膊上阵,提倡“壕堑战”。这是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可贵的,不可虚掷。对此,古人早有言曰,“君子不列于危墙之下”。

父子兄弟,兄弟父子,结缘今生,如此而已。

与父亲为敌
宋石男

多年前,我读卡夫卡《致父亲的信》,犹如被斧头劈开内心坚冰。卡夫卡说,父亲使他感到压抑,因为父亲是他心中衡量万物的尺度。世界在卡夫卡眼里一分为三:一个是他这个奴隶的生活世界,其中布满了条条框框;然后是第二个世界,父亲的生活世界,父亲一刻不停地统治着,因命令不被遵循而动怒;最后是第三个世界,他与父亲之外的所有人都幸福地生活在其中,不受任何命令和戒律约束的世界。

当我还是孩童时,我最恐惧的人就是父亲。他很少笑,也从不赞扬我任何一种才能。通常他给我的礼物只有耳光和怒骂。为此我曾在一张纸上用“正”字记录父亲打骂我的次数,以待长大后对他秋后算账。我将这张纸藏在竹筒做的排水管里,没多久一场暴雨将它冲走,我只记得那张纸上的“正”字,已经要写满了。

父亲对我的拳头教育一直持续到我高二。最后一次挨揍是因为我抽烟还是看武侠小说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父亲揪着我的头发往前撞,前面是窗户,玻璃被撞得粉碎,我的头安然无恙。我勃然大怒,冲着父亲喊,你还把我当人吗?你拿我头去撞玻璃!然后飓风一样逃出了家。那次我离家出走三天,在朋友家过夜,喝酒,抽烟,摆龙门阵,真是爽死了。后来回家,母亲过来摸我头,父亲则沉默地坐在客厅里。我被允许打了一晚上的俄罗斯方块。我认为这是父亲在含蓄地向我道歉。那次以后,父亲再没揍过我。

父与子是特别微妙的关系。几乎每一个儿子在青少年时代都会与父亲为敌,恨不得自己变成父亲,再将原来那个父亲赶出家门。可等到儿子长大,他会发现,与父亲为敌是徒劳无功的,他会越来越像父亲,走路的样子像,吃饭的样子像,做事的样子像,就连说笑话的样子也像。

多年后我才慢慢明白父亲为何在我少年时代如此阴郁与愤怒。我爷爷1951年在镇反运动中被镇压,父亲因此在60年代的高考中落榜,尽管他是峨眉二中的第一名。当时他收到一封“不予录取通知书”,没有分数,只有党非常严厉的一行字:该生不予录取。此后父亲做了民办教师,这还全靠他有天在屋外晒太阳读《古文观止》被一个民办中学的校长看见,后者于是邀请他去做了语文老师。十几年后父亲才通过考试转为公办教师。

父亲不但怀才不遇,而且病如秋鹤。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嘴唇、指甲都是乌紫色的。十几岁时他在北京求医,偷偷看了医生的诊断书,上面判断他活不过40岁。这位医生现在已经仙去,而我父亲今年已经73岁了。

在童年时代,父亲是我们所住牛华镇五眼钟山的第一才子。他会书法,懂西画,饱读古诗文,写得一手漂亮文章。在少年时代,父亲是我们搬到的五通桥区的第一才子,有时不得不帮区委书记写地方文史资料的序,还捉刀整过第一届龙舟会的发言稿。有人恭维父亲说你真是五通桥第一根笔杆子,父亲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我没能学到我父亲的书法,因为他不喜欢我练字。我也没能学到他的画艺,这倒不是他阻拦我,而是我没有绘画天分,我小学美术课最高分只得过76,我惟一拿手的是画猪头,如今翻看旧作,发现画的都是现在的自己。

在文学方面,我也许继承了父亲的才华。我喜欢写东西,也喜欢读书。不过在高二以前我基本只读武侠小说,还曾默写我读过的武侠小说书目,一千多种。父亲发现后揍了我一顿,说你哪里搞的这些书单,要全部看完吗?我说这不是我打算要看的,而是我已经看过的。父亲于是又揍了我一顿。

高二之后我开始看古典文学。当时我常替兄弟伙写情书,每当遇到想赞扬姑娘们的容貌或者想掷地有声地抒情却力不从心时,我就去翻父亲的藏书,诗经《硕人》、登徒子好色赋、洛神赋、美女篇,还有闲情赋、四愁诗……父亲主要的藏书都在我卧室里。他不建议我看,因为我是理科生,而且即使看了这些书,对语文成绩也没什么帮助。然而书就在我卧室,我怎么可能不翻看?我从写情书开始喜欢上父亲的藏书,最初是功利的,然后是心灵的。我发现古诗文中饱含激情、维生素与美学。当然有时候我也带点虚荣心去读。我曾故意记下上百个宋代词人的别号,在与父亲闲谈中一口气讲了十几个,什么草窗、梦窗;白石、玉田;清真、碧山,父亲吃了一惊,我很开心。

影响我最大的并非父亲的藏书,而是他的人。他的性格与价值观影响我极深。父亲正直、易怒、嫉恶如仇,有布衣傲王侯的风骨。他其实没什么机会去傲王侯,但他怒骂过五眼钟山的王侯——牛华中学的某任党委书记。那个黄昏,我去工字厅叫父亲回家吃饭,老远就听到他的咆哮,跟平时骂我没什么两样。我走近看,父亲正在骂学校的党委书记,后者低着头,用手指摆弄抽屉上的锁,因为低头,他头上稀疏的头发格外显眼,就像是被我父亲骂得不好意思长出来一样。父亲忽然大喝一声,“不准耍锁,听我讲”!那书记竟然真的停下摆弄锁,坐直身子,做出一副听讲的样子。后来书记连夜到区教育局告我父亲的状。当时的局长姓周,欣赏我父亲的才华,也没把我父亲怎么样。这位局长已经去世多年,是病逝的,在病逝前一周,他骑自行车把五通桥的县城转了一遍。此事我认为饶富诗意。就像我的启蒙老师鲁老,去年病逝,在去世前不久的一天,成都出了漂亮的晚霞,他从病床挣扎下来,用手机拍摄那不常见的暮色云彩。

父亲易怒的性格的确影响了我,而我又影响了我的儿子。易怒也许不太好,但正直的人常常都是易怒的。尤其在此间,如果一个人目睹了那么多污浊的人事而从不发怒,那他很难说是正直的。

性格之外,父亲影响我的还有坚定的价值观。我爷爷是镇反中死于非命的,我父亲因此喜欢研究党史。我从小就听他与客人高谈阔论,对毛泽东与党都有了深刻而正确的印象。这是政治上的价值观。就私人生活而言,父亲的价值观对我同样是价值连城的。他从不投机取巧,他喜欢下苦功夫,他重信用,不准我说大话而办不到,他对贫苦之人充满同情,他对势利深恶痛绝。他并且是个感情极浓厚的人,我奶奶去世后多年,他还在半夜因为思念她而失声痛哭。2006年秋天,我母亲走丢,晚上我陪父亲睡,他低声痛骂自己没有看好妈妈,像孩子一样流泪,用头猛撞墙壁,我用手去挡以致我的手都被撞肿了。

父亲对我的情感,常常蓄而不发,只蕴藏在一些朴素的事中。最近十几年,他为我包书上千册,都是我所买的较为稀缺的文史类旧书。他用牛皮纸包好书衣,在封皮及书脊上用漂亮的行书或八分体题签,最后用手指捋平书衣的边角。我将父亲包的书放在两个书架上(可能很快需要第三个书架了),不时逡巡翻检。这是我家中最珍贵的东西。

父亲当然是爱我的,只是我少年时不太能感觉到,但有件事印象深刻。那是九十年代初,父亲心脏病老发,一发就住院、吐血什么的。出院后,有天阳光灿烂,在我家后院,他忽然烧了盆热水,叫我到院子里,为我洗头。那是他惟一一次为我洗头,现在我仍记得他嶙峋瘦硬的手指骨节在我耳边挠动的感觉。他当时应该有不祥的预感。还好,这预感是错误的。父亲有了不起的生命力,他的激情、勤奋与正直都源于这股生命力,所以多次击退死神,所以影响我至深。

这篇父亲节的文章,粗糙而激荡,但我不打算修改。这只是我要写的一千篇关于父亲的文章的一个不起眼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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